然而,心中纵然存疑,她却并无丝毫阻碍的念头。她与容若只是朋友,她愿意为保护他而力拼强敌,千里奔波,却不认为自己有权力干涉一个朋友的自由。容若的念头,无论多么荒唐,也无论她如何不解,纵然她不赞成,但也一定尊重。
所以,她只略略沉默了一会,才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去把先生的回话转达给他便是。”
她从从容容告辞,转身走出厅堂。适时天高云淡,微风徐来,阳光灿烂温暖得不可思议。
想到容若能从深深禁宫中脱身出来,想到只要大婚一过,也许容若就能返回故土,心情忽然异常地轻松愉快起来,她情不自禁抬起头,望着碧空长天,微微一笑。
一日之后,在容若辛苦无比地送走若干上门做客的秦国大贵人之后,终于等到了卫孤辰的答覆,可是来告之卫孤辰回覆的人,却不是董嫣然,而是脸色铁青,表情极之难看的赵承风。
“主上说了,既然有人不知死活,他也不介意帮忙送他早点上路。这决斗之事,他同意下来。只是,那人最近只怕是没有半点空闲的,等到可以确定时间,自己派人去给他传个信,他随时就能到。”赵承风完全不正眼瞧容若,根本是两眼望天,直接背完一番话。
容若倒不生气,只笑问:“帮忙我传信的董姑娘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赵承风本来已经很不好看的脸,不知为何在听到“董姑娘”三字后更加冷了三分,眼神却多了几分莫名的怒意,狠狠瞪容若一眼:“董姑娘说,她自楚经卫入秦,曾历多番大战,受的伤一直没有足够的时间治疗,如今你既已暂时安全,用不着她了,她自要去觅地疗伤。她就是怕你们挽留,所以也不亲自来,只让我代传了个信。”
容若神色震动:“她受的伤还没有好吗?情况怎么样?严重吗?”
赵承风死死盯了他好一会儿,脸上愤然之色一闪而过,这才冷冷道:“像你这种人上人,高高在上的皇帝,会在乎其他人的生死性命、伤势轻重吗?别人为你们卖命是理所当然,就算伤了死了,也不值得你们挂心。”话一说完,也不再看容若,转身迳自扬长而去。
他有个天上地下第一厉害的主上做靠山,纵是如此骄横无礼,把其他人气得脸发黑,还真没有哪一个敢跳出来拦他的去路。
容若在后头大叫:“你别走,你还没告诉我,董姑娘的伤势到底如何?”
然而,赵承风去势极快,竟是转眼无影无踪。
容若犹自忧心忡忡,眉宇深皱。就连楚韵如也玉面含愁,忧心彷徨起来。
宋远书看得不耐,只道:“我看那董姑娘神态从容,倒不似身有重伤。只是这等风尘异人,最厌繁文缛节,这行宫之中,规矩既多且严,又整日有秦国权贵来去,以她这等出世的性子,想要抽身远避,也是理所应当。你们又何必因为一个无关者的几句胡话,如此乱了方寸。”
他说得虽然有理,容若却依旧神色黯淡:“她为我冒险苦战,为我跋涉风尘,为了我,与苏侠舞屡拼生死,伤势越来越重,又没有时间好好调息休养,我却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对她说过,我真是……”
听得他如此自责,就是陈逸飞也忙在旁相劝,说是不可尽信那传信人之言。就连苏良和赵仪也很难得的,说了几句好话。
然而容若的神色终是郁郁不安,对于董嫣然一直以来,为他做过的那么多事,他素来感激莫名,知道董嫣然有伤势在身,无论如何,终究放心不下。
楚韵如也目有忧色,相比容若,她与董嫣然曾同行同止,又受她指点,既是知己,又有半师之谊,情感更深,又如何能够不牵念。
二人交眸处,不觉相顾一叹,心中知道,或许,欠董嫣然的,他们一生都还不清。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欠董嫣然的,又何止他们所以为的那些。正如,也许,他们永远永远都不会知道,董嫣然在卫孤辰的别院,发生了什么事。
而且,容若连多为董嫣然挂心几天的时间都没有。因为,他太忙了。
一转眼整整十天了,他这行宫门坎就没清净过。什么皇亲国戚,什么一品大臣,什么三朝元老,总之有头有脸,身分地位高得非得要楚王陛下亲自接见的秦国贵人就像约好了一样,挨个儿的上门来拜见。而且每个人都特别热情、特别好客、特别懂礼仪、特别关怀远来的客人,每个人光就今天天气怎么样这种无聊问题,都可以慢吞吞和你谈上两三个时辰,然后再慢吞吞告辞。
可怜容若,身在异国,不能让楚国丢脸失礼,不得不以皇帝的全副武装接见客人,而揖让进退、对答礼仪更有十二分的帝王讲究,半句话错不得,半个动作少不得,累得他几乎是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