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呼唤，声音极低微。但摩罗诃的反应却远比方才激烈，他张开双臂，用力地与自己的兄长拥抱，这位素来冷淡的王子象任何一个平常西域人一样用最激烈也最真诚的身体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他用的力量是那样的大，以至于刚刚苏醒的摩罗尼感觉到呼吸困难，但却勉力不发出任何不适的声音。

拥抱着他的手臂绝对有力，却依然有着轻微的不可自控的颤抖。十年的天涯别离，彼此思念，数日的不眠不休，守候担忧，照料保护，在这一刻，全都无法控制地暴发了出来。

摩罗尼的心情也同样激动，以至于虚弱的他甚至会有力量也同样热烈地回抱他的兄弟：“我在洛阳听人说，为了让匈奴人放心，你被送去做人质，那个时候我一直为你担心，不知道你怎样应付匈奴人的残暴，没想到我还能回来，没想到我还能看到你，匈奴人为什么会放你回来？”

原本紧紧拥抱他的摩罗诃忽然用力把他推开，置他一脸的愕然于不顾。

“汉人为什么又要把你放回来？”

如常冰冷的声音，却比平常带了些冷冷嘲讽之意。

原本热烈的气氛在一瞬间僵了下来，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寒意。

“不，匈奴人并不比汉人更凶暴，甚至于匈奴部中地位仅低于单于的左贤王还与我结为好友，就象你结交汉人官员为友一样。匈奴人放我回来，是要利用我斩断楼兰与汉国的关系，就象汉皇放你回来是要利用你重新恢复这种关系一样。汉皇派了他的官员随你来，而左贤王则为我委派了一大堆强悍的侍从，不过我很清楚他们忠于的是匈奴而不是我。执掌至高权利的人所玩出来的手段是一样的，蝼蚁小国只不过是他们彼此斗争的工具，无论下场如何都不会得到丝毫怜悯，从头到尾，你和我这两个所谓的王子，都只是听天由命，随人摆布的棋子。”

摩罗尼被弟弟这种极度冷漠的语气吓住了，不自在张张口：“摩罗诃！”

摩罗诃银色的眼睛冷冰地看着自己的亲哥哥，看着他热诚却又含着淡淡悲哀的眼睛：“刚才发生的一切你都看到了。匈奴人希望登上王位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因为我会亲匈奴远汉国，就象汉皇一定不会喜欢我成为楼兰王一样，左贤王也同样非常讨厌你的存在，所以你必须被杀死。去问问吧，问问你的汉人朋友，他是否也负有同样的任务……”看着哥哥带着哀求之意的眼睛，摩罗诃没有丝毫迟疑地说出至残忍的话“问问他，是否也知道，在必要的时候，把身为你弟弟的我除掉。”

摩罗尼带着无比的震惊，看着他思念了十年的弟弟，清楚地在他的冰冷的面具下找到了嘲讽与敌意，只觉心中一阵痛楚，一阵激动，忽然飞快抬手，抓住了摩罗诃的衣袖用力想把他扯过来。

摩罗诃很明显不愿再靠近他，但摩罗尼太过虚弱，他又不敢和他较劲，惟恐伤到他，只得不甘愿得靠近他身旁。

摩罗尼在床上挺身坐稳，目光坚定执着挚热而激切：“摩罗诃，答应我，我们永远都是兄弟，永远不会反目成仇，彼此伤害，答应我，好吗？”

他热诚的声音可以让冰封的心融化，他那充满期望的眼睛可以让最冷酷的人也不忍拒绝于他，但摩罗诃却简直不是人。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虽然他笑的时候越发英俊好看，但眸子里却没有丝毫笑意，而他的笑声也比天山上的冰雪还要冷：“摩罗尼，你还是象小时候一样天真。小时候你总是护着我，也让着我，听人说兄弟吵架就觉得不可思议，总觉得无论兄弟想要什么，让与他好了，便可不必反目。到现在你还这样愚蠢，你还觉得什么都可以让给我吗？如果我要楼兰的王位，你这位第一继承人，楼兰储君可以让我吗？”

摩罗尼眼神坚定，开口欲言，但摩罗诃却没等他说话就继续说：“如果我要摩耶娜，你可以让我吗？”

摩罗尼浑身剧震，双眼倏得睁到最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摩罗诃脸上的笑象恶魔般有一种邪异的漂亮，却又似恶魔般冷酷无情：“如果我坚决主张楼兰与汉国断交，从此刀兵相向，除非国破家亡，否则不死不休，你能够让我吗？”

摩罗尼失声惊呼：“摩罗诃！”这已经是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第五次呼唤兄弟的名字了，可这一次却满是惊恐和骇惧。这个独闯洛阳皇宫而无惧色的西域勇士此刻心中升起深深的惊惧和悲凉。

摩罗诃没有再理会他，转身往外走去。

“即然如此，为什么刚才你不让人毒死我？”平静的问话里暗藏着惊天的波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