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明显摩罗诃不是这样想的。

“因为大汉强大,所以我们不管受了多少欺辱,都只能跪下来,祈求他的原谅,因为大汉强大,所以我们立刻投降,绝不反抗压迫,因为大汉强大,所以他们可以肆意辱杀我们的向导,指骂我们的国王,而我们受尽屈辱之余还要向大汉乞怜,是不是?”

“崔长史在西域的确有许多失德之处,皇上已下旨重处,如今西域一切,由班都护全权统摄,班都护答应了,从今以后,绝不再让汉人肆意欺凌诸国百姓,各位,班都护的话,你们信不信得过?”陈聿修朗声道。

迦柯力深深叹息一声:“班都护是盖世英雄,西域诸国无不敬佩,自然是信得过他的。”

“班超再英雄了得,他也还是汉人,在任何情况下,他都只会考虑汉人的利益,而把我们随意牺牲掉。”摩罗诃冷淡地说。

“班都护不是这样的人。”摩耶娜苍白着脸闯进殿来。

迦柯力站起身迎过来,满脸都是疼爱:“摩耶娜,你伤得那么重,还跑来做什么?”

摩耶娜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看摩罗诃冷漠的表情,咬咬牙,在迦柯力面前跪了下来:“叔王,我和摩罗尼万里归国,就是为了在大汉的屠刀下救护楼兰。我们楼兰的勇士不怕死亡,敢于战斗,但是,我们怎么忍心,让他们投入一场无论怎么抗争,都只有一死,绝没有任何胜利希望的战斗呢。我们楼兰人,在这片广阔的天地,安居乐业无数年,我们怎么可以,让他们为了王家的一个决定,而家毁人亡,叔王,就算王家要受到若干羞辱,为了我们的百姓,我们的战士,而做出牺牲也是值得的,叔王,求求你,和大汉谈和吧?”

她跪下来,抱着迦柯力的双腿,泪落不止。

迦柯力对这位前王的女儿,自己的侄女,比亲生儿子都要疼爱许多倍,小时候,不管她闯了什么祸,都只舍得转过脸来,去打摩罗尼和摩罗诃,不管她想要什么,只要她甜甜叫一声叔王,迦柯力就一概答应,现在,被她这样泪流满面,抱膝苦求,迦柯力的心都痛了,急急忙忙把她扶起来:“好了,摩耶娜,不要这样伤心,叔王保证,一定好好想想你的话。”

摩耶娜见他仍没有完全松口答应,心中一急,还想再说什么,却觉胸口剧痛,一阵头晕,竟是站立不稳。

摩罗尼和陈聿修几乎同时抢上来扶住她。

摩罗诃眼神一冷,却即刻道:“摩耶娜伤势发作了,快送她回去休息,大国师请为公主向天神乞福,再把巫医召来……”

他迅捷而冷酷地安排着一切,本来一场议论如何处理与大汉迫在眉睫一战的会议,被他这一番引导忽然间就无法再继续下去了,人们很自然地围着摩耶娜乱转,所有的重心,都转到了摩耶娜的伤势上。

陈聿修和摩罗尼对看了一眼,都感觉到彼此心中的无奈,却也实在无法在这个时候,把摩耶娜抛下不管,继续争执战与和的问题。

而迦柯力也是轻轻叹息,看看两个意见完全相反的儿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把大国师安格达唤到面前:“尊者请为我楼兰的国运,向神灵请求昭示吧。”

全身笼罩在漆黑袍子里的长生教尊,微微点点头,用冷沉的声音说:“是。”

夜深而寂,星月无光,观星台上,安格达黑色的衣袍,几乎与夜色溶为一体。

观星台,比皇宫中最高的殿宇,还要高上三丈,是整个楼兰与天空距离最近的地方。安格达仰首望天,不言不动,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知道,从那星月的光芒中,他可曾看出上天莫测的旨意,可曾查知,楼兰未来的祸福。

“国师。”

轻淡的呼声,在暗夜中响起,倍觉惊心,观星台是与神灵相通之地,就连王室中人,不得允许,也不会擅入,什么人敢冒亵神的罪名,来到这里。

安格达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冷冷俯视观星台下,一身广袍大袖,在夜风中,猎猎飞舞的陈聿修:“陈司马,你可知,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陈聿修微微一笑,听如未闻:“在来楼兰之前,我从没有听说过长生教,看起来,这应该是个小教派,”

安格达幽深的眼睛里仿佛有着毒焰,冷冷凝视着陈聿修。

陈聿修仿如未觉:“但摩罗尼告诉我,长生教在西域流传了近千年,有过无数神奇的传说,曾是西域最伟大的教派,可是,近二十年来,诸国皆奉佛法为尊,长生教徒飞速减少,奉给教中的珍宝也少得可怜。如果不是因为楼兰当年把传播佛法的迦叶摩腾定为妖僧,给了长生教一个可以生存的地方。那长生教在西域简直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