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耶娜至此才回过神来,惊极痛极地喊:“你……”

摩罗诃眼神冷若玄冰,声音也冰寒一片:“你不知道这世上除了杀人灭口之外,还有消灭证据一说吗?”

摩耶娜的怔怔看着他,眼神苍白若死,良久,才慢慢地说:“原来,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真与假,并不重要。”摩罗诃淡淡道“重要的是,在这同汉人议和的重要时刻,楼兰王王位的正统性,合法性,不可被丝毫动摇,否则他根本没有向班超请罪的资格,无论如何,不能任这个女人把事情闹出来。”

摩耶娜嘴唇颤抖,那个表情冷漠,言语冷漠,仿若地狱修罗的人是谁,无论如何,不应该是摩罗诃“可是,还有我在,还有我知道这一切,你是不是要把我也杀了?”

她低低笑起来,却比痛哭更加悲痛。

“我不会杀你,和议当前,经不起任何意外和纷争,楼兰公主死在龟兹王宫,这种风波,绝对不可以出现。”摩罗诃慢慢取出一块白布,徐徐拭尽剑上的鲜血“这人说的,到底是真相还是挑拔,没有人知道,就算这是真的,你会为了报私仇,当着诸王的面,说出真相,造成楼兰王座动摇,使与汉人议和的大事中断,给楼兰和大汉带来无尽的杀戮吗?”

拭净了的宝剑,依旧亮若秋水,手染的鲜血,是不是洗掉了,就依旧清白无垢呢。

他慢慢把剑归鞘,眼神淡若寒星:“你会为了你的私仇,而把整个楼兰做为祭品吗?你觉得,你死去的父王会希望你毁掉楼兰吗?”

摩耶娜全身僵硬,怔怔得看着他恶魔般冷酷的表情,眼泪,慢慢地滑落脸颊。

摩罗诃的手微微动了动,那一瞬,摩耶娜几乎以为他会如以往无数次那样,伸手为她拭净泪痕,然而,他只是转过身,慢慢地走出去:“我会让鹰格尔到这里来处理尸体,你小心些,不要沾上血迹,回去不要露出破绽。报仇也好,雪恨也罢,只要你心里还有一分记挂楼兰百姓,那么,不要忘了,在和班超的和议达成之前,你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记得。”

摩耶娜全身麻木,不能动一指,发一声,只能静静得看着摩罗诃一步步远去。

就在白天,他们还曾在宴席间低语浅笑,就在一个时辰前,他们还曾在花园里,把臂漫步。然而现在,她面对他,心中只余悲伤,怀疑,猜忌和戒备,他在她面前,做的只是杀戮,毁灭,打击和逼迫。

就在昨天,他们还一路清风快马共一骑,而今朝,她只能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这里,看着她生命中,所有的快乐幸福就此一步一步,永远地离去。

摩罗诃一步一步走到清冷月下,无尽风中。已是深夜了吧,那夜风吹来,透骨生寒,已是深夜了吧,被风拂落枝头的花都带着晶莹的露珠,湿透衣角。

今夜,真的很冷很冷,冷得他生命中,最后一点温暖,最后一丝热度,就在此刻,就在此时,冻作玄冰。

摩耶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如许月色,如许轻风,如许烛光,她却已经耳不能听,目不能视。

有人把她拥入怀中,可是她感觉不到,有人在耳边不断呼唤,可是她听不到,有人眼中脸上全是焦虑担忧,可是她看不到。

她早已失去思考的力量,仿佛在短短的一夜,由一个血肉之躯,变作行尸走肉。

所以她不知道,摩罗尼把她抱在怀中,连声呼唤,所以她不知道,陈聿修眼中都是忧急,所以她不知道,迦柯力惊慌失措,跺足连叫:“这是怎么了?”

所以她更加不知道,那冷然而去的摩罗诃,其实一直偷偷地跟在她的身后,直到她安全地回到亲人身旁,才漫不经心地现身出来,冷冷地说:“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她为我住处的事找迦兰公主大闹迫得迦兰公主说出把我安置在那里是父王旨意的真相,她就十分生气,要来和父王争辩。我不愿她无端多事,就和她吵了几句,骂了她几声。”

迦柯力先是一怔,然后才露出一个说不出是尴尬还是难堪的表情:“你,你骂了她什么?”

摩罗诃看似漫不经心地道:“也无非是说,你是我什么人啊,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一类的话罢了。谁知她竟受不住了。女人真是太软弱可笑了。”

迦柯力又是一愣,脸上露出一丝愤怒,又带一缕悲凉:“你,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的妹妹。你……”

“那么就让她这样胡闹下去吗?”摩罗诃漠然道:“如果父王不介意她在龟兹王宫大吵大闹,在各国君主面前惹事生非,弄出乱子,甚至影响和议,我又能有什么意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