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聿修和摩罗尼根本就心不在焉,佛家真谛,再怎么神圣微妙,他们也听不入耳。刚才陈聿修曾用询问的眼神看过摩罗尼。摩罗尼却只摇摇头,不加回应。

陈聿修心中惊异,想不到他们之间,竟也有不能说之事,他素来是君子,从不强人所难,只是想到摩耶娜的状况,不免心中焦虑,暗想,若能有时间,还是要想法子问问才是。

只是,这法会虽然隆重,他们两个念及一个人被留下的摩耶娜,都是如坐针毡,眼见午休时间到了,两人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只是陈聿修是大汉使臣,是西域诸国君王都要巴结的对象,各个席位上,都有国君们含笑招呼:“陈司马若得空,一起用餐?”

“陈司马,食物是否合意,我带了本国最好的御厨来,可否赏脸过来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摩罗尼见陈聿修被众人所注目,压低声音说:“我回去看看。”

陈聿修点点头,见摩罗尼起身离座,这才强装出微笑,抬头面对一个个巴结他唯恐不及的西域君王。

陈聿修和摩罗尼没有想到,他们所牵念的摩耶娜已经和摩罗诃一起,从后门直接进了佛光寺。

刚刚从法台上退下休息的迦叶摩腾在到处都是佛像的佛光寺正殿看到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一对男女,眼中露出几缕怅然,几分感慨,轻轻叹道:“你们到底还是来了。”

摩耶娜首先来到迦叶摩腾的面前,低声道:“神僧,我是楼兰公主摩耶娜,世传神僧你有通天彻地之能,通晓过去与未来,那么,你一定知道,我为什么来到这里?”

迦叶摩腾静静垂下眸:“众生俱苦,有情皆孽,生死祸福即已注定,为什么又一定要知道?”

摩耶娜静静在迦叶摩腾面前跪了下去:“神僧,我知道佛门子弟是从来不会说谎话的,求求你可怜我从小没了爹娘,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迦叶摩腾无声地抬眸,看着眼前这脸色苍白却神情坚毅的女子,再看看静静站在她身后,一直都不言不动如冰如玉的男子,纵以他的修为,依然感到佛心动摇,只能不动声色垂下眼,右手在袖中徐徐数起一串小小佛珠。然后才轻轻叹息一声:“十多年前,我被你的父王请去楼兰王宫坐客。在宴席上,两位王子向我请安,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一声惊天震雷。平白无端晴天旱雷,令我的心中忽现警兆。我请求你父王给我一间密室,让我闭门参详,在我入定之后,我看见……”

他慢慢抬眼,眸中皆是悲悯之色:“无穷无尽的血海,无以数计的尸体。我看见满地绿草变做黄沙,我看见无数湖泊转瞬干涸,我看见所有的胡杨树都在一瞬间断折,化为飞灰,我看见,曾经最繁华的楼兰王城,被风沙掩盖。我看见整个楼兰,变做废墟,断壁残垣还冒着滚滚的黑烟。到处弥漫着尸体的臭味,四处飞着黑鸦鸦的虫子与秃鹫,昔日繁华的街道只剩下毁灭的烈焰在四处升腾。放眼望去,天地一片苍茫,完完全全,不见一丝生机。”

摩耶娜咬着唇,颤声问:“这是……”

“这是楼兰的未来,整个西域的未来。而这一切,很可能是两位王子其中的一个人带来的。”迦叶摩腾的声音有着浓浓的疲倦和无尽的慈悲“我以佛法开天眼,也无法窥清天意的真相,我只知道,超越一切人神佛魔的阿修罗王已于九幽之境降于人间,所经之处,所过之境,必染无数血腥。”迦叶摩腾闭上眼,淡淡继续道“即使以我的佛心,也无法坐视一切。所以当夜去面见你的父王,把我对天意的预测告诉了他。他一再追问我,到底哪一个才是阿修罗王,我却实在无法回答。最后他说……”

他的语气一顿,抬眼再看看至今仍然毫无表情地摩罗诃:“本想为二弟保住一个血脉,但如今,为了楼兰也只得……”

摩耶娜几欲倒地,声音嘶哑:“父王要杀了他们。”

迦叶摩腾再次垂眸:“我曾劝说他,杀戮不可能更改命数,但他只是微笑不答,我知杀戮将临,只得连夜离开楼兰……”

摩耶娜凄然道:“他是楼兰之王,你是他最敬重的神僧,你的预言,他不能不信,为了楼兰,他让人半夜把他两个侄儿召进宫。”

摩罗诃终于开口了,即使到了此刻,他的声音还是淡然无波:“他想要我们没有恐惧地死亡,所以先用下药的糕点,让我们沉睡过去,这也算是他做为大伯父,最后的一点温情吧。”

摩耶娜唇角是凄凉的笑意:“叔王及时赶到,救了你们,父王向叔王说明真相,坚持杀你们,叔王不肯,他们起了争执,最后,叔王杀了父王。母后知道真情,逼问叔王,叔王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母后也害死了。叔王登基之后,禁绝佛教,下令追拿神僧,这一切都是为了杀人灭口,是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