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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死抱着自己的将死的兄弟,眼中的恨火几乎把他自己的都要焚成灰烬了:“从今以后,楼兰不再欢迎任何一个汉人,楼兰不再遵从汉人的任何政现与旧制,所有汉人开垦的土地,楼兰人都会毁掉,楼兰与大汉,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陈聿修面色苍白若死:“不,摩罗尼,你不要冲动,你听我说……”

摩罗尼咬牙恨声道:“我要是冲动,就会杀了你,可惜我是楼兰王,可惜我不能杀你。汉人暗杀了楼兰的王子,楼兰与汉人断绝关系理所当然,西域诸国都不会说我们楼兰有错,你们汉人如果对楼兰动兵,就是不义之师,师出无名,就连亲汉的国家也不会帮你们。可是,如果我动手杀了你,你们汉人就有理由挥兵灭了楼兰国,所以我不会杀你的……”

鲜血从他的唇上一点点滴落,映着他那通红的双眼:“现在,陈司马,陈大人,请你永远永远从我眼前消失吧。”

“摩罗尼……”陈聿修惊慌失措,知道如果就此离去,大汉在楼兰,在西域所费的苦心就全白费了,可是,他要再这么站下去,也根本无法让愤怒的摩罗尼冷静下来,听他解释。

这个时候,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声音响了起来:“摩罗诃,陈聿修说的全是真话。”

一个人从几根胡杨树后走了出来,苍白的容颜,有些木然的眼神,略略颤抖的身体,赫然正是摩耶娜。

摩罗尼怔怔望着摩耶娜,没有注意到怀中那正一点一点步向死亡的摩罗诃身体倏然崩紧,没有注意到身后,那神色凄惨的鹰格尔,脸色刹时苍白。

摩耶娜怔怔地望着摩罗诃,怔怔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做?为什么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你还要对付大汉?匈奴人不是降就是走,大汉在西域的地位牢不可动,而你在楼兰国也再没有了支持者,这个时候,打击大汉对你到底还有什么意义,为什么,你宁可自己的死了,也要毁掉楼兰和大汉之间的联系。”

她每说一个为什么,眼泪就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垂死的摩罗诃惊慌得望着摩耶娜,眼中竟流露出哀求之意。

摩耶娜从来没见到过,那永远冷静的摩罗诃如此惊慌失措,从来没有见到过,那永远淡然的摩罗诃,如此软弱哀求,然而,她却只能咬着牙,慢慢地摇头,狠着心,看着她那越来越接近死亡的亲人,眼中的绝望越来越浓。

“摩罗诃,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但我不能因为你一个人的疯狂愿望,而让整个楼兰陷入深渊,你看那无边无际的田地,你知道那能养活多少在大战之后,失去壮劳力的楼兰妇孺吗?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摩罗诃不说话,甚至不再看她,他只是慢慢闭上眼,脸上那开始在摩罗尼面前的凄凉惊慌,渐渐变作永远的淡然。

他只伸手,轻轻掩住胸前伤口,鲜红的血从他指尖溢出,他的脸上却再没有一丝表情。

摩罗尼觉得自己的心,凉得再没有一丝温度,他几乎无力开口询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摩耶娜毕竟还是说了,尽管她一边说,一边颤抖,尽管她一边说,一边泣不成声,尽管,她一边说,一边摇摇欲坠,但她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我想到聿修要离开,可能一生不能再见面,所以我想最后和他告别一次,我一个人,骑着快马往伊循来,接近这里时,却远远看到陈聿修,摩罗诃和鹰格尔三个人到了胡杨林边,他们两人进了林子,鹰格尔守在外面,我觉得有些古怪,就悄悄靠近,绕过鹰格尔,躲到林子里。我接近他们时,听到摩罗诃在对陈聿修说,我不会再允许你们继续砍伐胡杨,继续把草原变成耕地。陈聿修说你不可能阻止得了,摩罗诃问,我知道摩罗尼曾发过誓,如果你们汉人谋害我的话,楼兰将永远与大汉断绝一切关系,对吗?然后……”

摩耶娜已然泣不成声,几乎不能继续下去。

鹰格尔忽得大喝一声:“不要说。”他大吼着冲过来,却立刻被摩罗尼的近卫给拦住。

鹰格尔愤力挣扎着想靠近,口里大声喊:“你这恶毒的女人,殿下用生命为楼兰牺牲,你却想一句话就毁掉他所有的努力。”

他嘶声大喊着,疯狂地挣扎,十几个楼兰人都几乎按不住他。

还是受伤的摩罗诃勉力低喝一声:“鹰格尔,不要闹了,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有承受失败的勇气,不要象个女人一样,只会无用地叫嚷。”

听了他的话,鹰格尔才象倏然脱力一般倒下去,山一般伟岸的汉子却似连站也站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