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的声音细微而邪魅,如同魔的低语。
她叹了口气,似是屈服一样低下了头,将那一粒药握在手心,喃喃:“我做完了这件事,你就会给我解药?有这么容易?”
“当然没那么容易。”那个人轻声笑了一笑,“这个蛊虫,得在听雪楼灭亡后才能从你身上取出——不过,或者我能治好你的眼睛,让你先尝到一点甜头。”
赵冰洁沉默着,许久才点了点头:“好。”顿了顿,她抬起空洞的眼睛,似是在审视那个人:“不过,既然是要杀苏微,你为何不当初就一次把毒下足分量?何必又要借我之手,弄得那么麻烦?”
“你知道什么?”那个人笑了一笑,“我怎么能让她那么轻易就死了?”
他的声音冰冷而飘忽,这短短的一句话里面蕴藏着刻骨的恶意和仇恨,竟让她颤了一下,畏惧之意油然而生。
“你是拜月教的人?”她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还是天道盟的?”
“这你就不必问了。”那个神秘人冷然回答,将手掌覆盖上她微凉的眼皮,轻轻按了一按,低声,“蛊我已经种下了。敬候佳音。”
那个人最后说了一句,然后穿过墙壁,仿佛是幻影一样凭空消失了。只留下赵冰洁一个人站在黑暗里,手指握紧了那一粒药,如同握住了一粒火炭,全身微微发抖。
三月的夜,犹自寒冷。外面细雨簌簌,打在窗外新抽出的嫩叶上。而绯衣楼里侍女们都退下了,苏微独自坐在灯下,卷起袖子,看着自己袖中的一双手臂。
她的手很瘦,腕骨伶仃,小臂纤细得可以看到皮肤底下的淡蓝色血脉和微微凸出的肘骨——然而,这样一双纤细苍白的手臂上,却密布着可怖的伤痕。
从手腕到手肘一列密布着的,是乌青的六处印记,那是梅家的玉笛梅花留下的伤痕——那一次,奉命追杀的她遇到了伏击,被梅家的二当家几乎废了这一条手臂。而在乌青之上,却还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碧色。那种青色仿佛是活的,在雪白的肌肤下蠢蠢欲动,想要顺着血脉蔓延开来,却被十八支埋入肌肤的银针生生钉住。
那,就是日前刚种入她体内的碧蚕毒。
“苏姑娘,现在我把毒逼到了你的手腕以下,用银针封穴,可以暂时止住毒性蔓延。但你不能再动用内力,否则内息一动,气脉流转,这碧蚕毒就会脱出控制。”墨大夫临走前的话萦绕在耳边,“等拿到雾露龙胆花,把毒彻底拔除,姑娘才能再度握剑——在这之前,每次拔剑,就是离死近了一步!切记,切记。”
她坐在黑暗里,定定看着自己的这一双手,再看看横放案头的血薇剑,心里微微一冷——这种毒的解药,只生长在天之涯的滇南雾露河上,路途遥远,而时间只有三个月。如果三个月之内拿不到解药,她这双手,岂不是真的废了?
她微微抬起手,轻抚着案边的血薇剑。
那把绝世神兵藏在剑鞘中,然而却仿佛知道主人的心意,低低起了一阵鸣动。
“我教你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配得上这把血薇!”姑姑的话从记忆中浮起,响彻脑海——原来,她的一生,只是为了和这把冰冷的神兵相配?那么,如今废了一身武学,是否连这把剑都不配拔出了呢?
苏微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收回手,下意识地摸着耳畔盈盈摇晃的翡翠坠子,微微出神。忽然间仿佛觉察到了什么,她一颤,急急低下头,将那一枚耳坠解了下来——果然,右侧那颗翡翠的白金扣上裂开了一个细微的缺口,直指耳后的风池穴方向!
她看了一眼,便知道这竟是日前的那一轮交手里被夕影刀的刀意所割伤留下,不由得心中大震,霍地站起,走到窗口望着灯火依旧通明的白楼——原来,当日他毕竟是手下留了情,不曾全力施展。
其实仔细想想,停云的武功源自于雪谷老人一脉,乃是池小苔亲授,又融合了楼中四位护法的所长,如若真的交手,她何尝就能如此轻松地胜过他?他只是故意藏拙认输、不愿展露真正的身手吧?
是否对于自己,他一直也是有所保留?
“告诉楼主我不舒服,不方便见他,请回吧。”
隔着帷帐,她吩咐侍女,声音淡漠。
自从中了毒后,她卧病在绯衣楼,找各种借口把前来探视的人挡在了门外。其中,也包括了萧停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愿意见他,只是看到他如此殷勤地每天前来问候病情,心里就有无端的猜忌和厌恶。
仿佛,他来关心问候的只是那把血薇剑,而不是自己。
或许被拒绝得多了,这两日,萧停云渐渐地不来了。来得多的,反而是赵总管。那个盲眼的孤女深得楼主信任,也被听雪楼上下所敬重,十几年来主持楼中大小事务,从无一次失算,对她这个新来的听雪楼主人更是恭谦亲切,没有一丝一毫的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