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萧说的是。”紫陌柔声道,“说不定是故意散布出来的谣言呢?谁知道现在苏姑娘的处境如何,是不是身不由己?说不定是被逼的。”
“哪里是身不由己?”阿蕉收拾了空盘子,插嘴,“她和原大师可恩爱得很呢!天天出双入对,看得人眼睛都起腻了!”
她语气很酸,难掩失落。她的哥哥不由得笑了起来,敲了敲她的脑袋:“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心里惦记原大师很久了……可你没人家漂亮,也没人家能打,还能怎么办?在这里拈酸吃醋有啥意思,苗家女儿还怕找不到如意郎君?”
“哼!”阿蕉鼻子里哼了一声,收拾了空碗下去了。
“那……那今晚的婚宴,是在何处举办?”萧停云沉默了一下,终于开口。虽然极力压抑,声音还是有微微的颤抖。
“怎么,你们想去?”阿蕉把碗放回厨房,指了指北边,脆生生地回答,“就在山那边的坝头上啊!要开一百席呢,除了那儿,哪里放得下?你们出门左转,走那条……”
她七七八八左指右指,说了一通,听得人有些晕。
紫陌拦住了她,笑眯眯地从身上摸出了一锭银子,在阿蕉面前晃了一下,柔声:“小妹妹,我们外地来的,不大认路,你带我们去一趟好不?”
阿蕉抓过那锭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心中欢喜,嘴里却道:“我才不去参加他的婚宴呢!想着就够窝心了,难道还去看着?除非——”
她眼睛一转,笑道:“除非你给我二十两。”
第十二章 华堂喜宴
苏微深深吸了一口气——红盖头垂下来掩住视线的最后一瞬间,通过打开的门,她看到外面的走廊深而长,宛如通向不可知的未来。
※※※
到了原大师成亲的日子,这一日,热闹非凡的腾冲玉市瞬间都空了,所有商贾提前歇业,纷纷奔赴喜宴,一百桌上几乎坐了上千人。
既然身在腾冲,入乡随俗,这次的婚礼也以新郎家的习俗为准,只是他和迦陵频伽两个人都是孤身没有父母的人,因此也谈不上接亲送嫁,喜婆干脆提议只是从东厢把新娘接到西厢,然后一起送到大堂上拜堂成亲了事。苏微是江湖儿女,对这些礼节也是一笑了之,颇懂变通,便一口答应。
外面唢呐锣鼓声音盈天,伴随着一波比一波更高的歌唱声。
按照滇南寨子里的规矩,婚礼都是从前一天开始的,搭起喜棚摆好酒宴,等各方宾客齐聚后便畅饮歌舞,通宵达旦,祝福新郎新娘,称为“踩棚”。这样一直闹到第二天晚上,才算是正式拜堂成亲。
还真是一件辛苦的体力活呢……原重楼想着。
此刻日影西斜,暮色四合,外面的喧哗声已经越来越响了,他却还是坐在室内,一直没有动。衣架上悬挂着大红色的吉服,崭新鲜艳,浆洗得笔挺,看得一眼就有一种喜庆之气扑面而来——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抬起手摸了摸那件衣服。
虽然手上的伤已经痊愈,手指却在微微地发抖。
转过头,眼前是一对蟠龙飞凤的红烛,静静燃烧。他默默地看着变幻无定的火焰,眼里的神情有些奇特,不知道是喜悦还是悲伤——寂静中,有一只寒蛾绕着灯旋转了很久,终于不顾一切地狠狠撞向了火焰,发出了细微的爆裂声。
“啊?”原重楼脱口低呼,手指一颤,手里的吉服掉落在地。
那只小飞虫转瞬化为一团小小的火焰,灰飞烟灭。
他默默地凝视着那一团微小的灰烬,眼里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情不自禁地叹息,从胸臆中吐出了一口气——那一只扑火涅槃的卑微生灵被呼吸吹散,转瞬再无踪影。明知道会死,为何还会一头撞进去呢?终究,还是无法抗拒光与热的吸引吧?
他的眼眸黯淡了一下,不知道想着什么,手指有些颤抖。
“大稀……”忽然间,有一个声音唤他。他猛然一颤,回过头,看到的是穿着盛装的蜜丹意。小女孩不知何时从前面跑到了这里,在门缝里探出头,笑着看了他一眼:“哎呀,还没换好衣服啊?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了,一百桌快要坐满了……喜婆让我来催问你们弄好了没。三道茶已经开始了,啥时候可以让大家开始喝酒呢?”
小女孩口齿伶俐,一串话说出来如同珠子落玉盘,令人心生欢喜。然而原重楼侧头看了看窗外,只道:“等月亮出来吧。”
不知道为啥,他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心事重重,顿了顿,忽然开口问:“今天……外面有没有什么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小女孩在门缝里看着他,居然理解了这个颇为艰深的汉语的意思,眼眸纯黑而静谧,深不见底,声音很轻地回答,“没有呢。我仔仔细细看过了,那些人里并没有从洛阳来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