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绪他很快就丢到了一旁,随即便嘱咐道:“婶娘昔日对我有恩,纵使她不吩咐我也会尽力。赳哥儿,你父亲的事情你不要操之过急,这些天就呆在家里,不要贸贸然出去走动,有些事情过犹不及。超哥儿,你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在军中给你谋一个职位,我以后会带你去拜访几位僚友,他们都是军中宿将,能够帮得上你,你且好好用心。越哥儿……”
想起信上那几句额外的吩咐,张辅不禁多了一个心眼,遂含笑站起身来:“婶娘说有口讯让你带给我,你且跟我到书房来。”
张越微一错愕,心想祖母什么时候有口讯让他带来,但随即恍然醒悟,赶紧也站起身。临行之际,他朝张超和张赳兄弟俩投去了一个警告的眼神,不外乎是告诫两人好好回去睡觉休息,千万别又吵得不可开交,这才跟着张辅离开了上房。
王夫人的上房位于内仪门之左,张辅的外书房却在内仪门之右。张越跟在张辅后头,先是经过了东西穿堂以及南北夹道,又通过了西角门和后廊,这一路上但见灯光处处,不时还能撞见几个丫头仆妇一流,但无论是谁都是悄无声息地退下行礼,并没有人贸贸然上来。兼且张辅这一路无话,他走在后面极其无趣,索性就在心里头盘算起了其它事。
这一回因缘巧合来到南京城,为了大伯父的事情尽力固然是一方面,但他是不是该抽空去探望一下杜先生?也不知道杜先生受召入京得了个什么官职,如今究竟好与不好……
等到跟着张辅进了那间内书房,张越看清里头的陈设,不禁吃了一惊。不管是满屋子地图也罢,满屋子兵书也罢,哪怕是满屋子香草兰花也罢……这总比四壁书架空空,木地板上只有两个蒲团的诡异情形显得正常些。更让他诧异的是,张辅在其中一个蒲团上盘膝坐了,随即丝毫没有架子朝他微一招手,竟是示意他在对面坐下。
“婶娘在信上赞你聪慧出色,算得上是张家第三代中的第一英才。当初彭十三回来的时候也提过你临危不惧,颇有大将风范。既然如此,有些事情我也不瞒你。你大伯父此次不过是遭了池鱼之殃,性命之忧固然不至于,但前程只怕是要蹉跎一阵子。说起来也是我当年因袍泽之谊在汉王面前引荐了他……贪赃,这年头就是清官在锦衣卫也能查出一个赃字!”
那一瞬间,张越深深吸了一口气——他隐约记得大明武官勋戚的地位在永乐年间达到最高峰,之后在仁宣年间便一步步遭到削弱,英宗土木堡之后更是式微。究其根源,其实也就是因为最初的某些原因。只是,张辅说得那般简单,他听着却觉得有点悬,可却不好多问。
新环境,新起点,从开封到南京,这下子他又要重新熟悉新环境了。
第六十章 重逢日的追问
兴许是下午那一觉睡得太好,兴许是从摇晃的船上转到了平地,兴许是心中郁积了太多的疑惑和问题……总而言之,尽管早早躺在了床上,但张越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更倒霉的是,也不知道是芳珩院中这间屋子的床是太久没人睡过还是有其它问题,他但凡翻身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难听声响,于是乎,他睡不好不算,其它人也得跟着倒霉。
在船上折腾了半个月的秋痕倒是在外间睡得极其香甜,哪怕是在那嘎吱声最响的时候,她仍是发出了均匀的鼾声。睡在她外头的琥珀蹑手蹑脚下了床,可往里头一瞧,却见那两个新来的丫头都已经警醒地爬了起来,一个正在那儿倒茶,一个正站在床头询问什么,于是,她思忖片刻就重新躺了下去。
“别忙了,都去睡吧,我下午睡饱了一时半会睡不着。”
见一个丫头已经眼疾手快地捧来了茶,张越只得无奈地喝了一口,见另一个丫头还要出去拧什么热毛巾,他赶紧出声阻止。然而,他却没想到她们不是他早就如臂使指的琥珀秋痕,两人生怕服侍不周,竟是谁都不肯睡下,到最后他不得不低声呵斥了几句,自顾自地面朝墙壁躺下,这才听到背后没了声息。
如是闹了一番,他倒是困意上来了,躺了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睡着了。这一觉便是到大天亮才醒,等到起身更衣梳洗的时候,他无意中一瞥,却发现那两个新来的丫头顶着一双黑眼圈,显见是一晚上没睡好。虽说心中无奈,更不喜欢有人在床前打地铺上夜,但他没能耐去改这规矩,不禁寻思是不是想个办法换一张床。
见琥珀捧来的衣裳显然不是自己昨天下午换上的那一套,张越不禁投去了征询的眼神,结果旁边的秋痕便笑着解释道:“这是夫人刚刚使人送来的,据说是大小姐先头做的,少爷您和大少爷二少爷四少爷每人一套,只是还来不及捎带到开封,大伙儿就过来了。今儿个大小姐要过来,所以夫人特意让换上这一套,大小姐看见了必定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