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拜见皇上!”
“学生拜见皇上!”
虽说略有些参差不齐,但那声音却洪亮得很。而这样的声音在朱棣听来也觉得颇为满意,他今日心情不错,便不像往日对待朝中文官时那样阴沉着脸。目光在人群中一扫,他淡淡点了点头道:“都平身吧,这天上雪下大了,且到亭中说话。”
亭子中的仆役们此时也跪了一地,眼看皇帝进来一摆手,众人方才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眼疾手快的杨忠从一个仆人手中抓起一件厚实的皮裘,小心翼翼地铺在了当中的太师椅上,这才垂手退到了一边。朱棣欣然坐了,这才笑道:“大冷天的,士奇这家里倒是热闹。”
张越听着这话平常,但深知皇帝秉性的杨士奇却不敢等闲视之,忙答道:“勉仁是我平日请都请不来的客人,今天却当了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碰巧臣的几个子侄晚辈都凑在这里,大伙儿兴致高,就到了此地赏梅会文,谁知道皇上竟也是和皇太孙一同来了。虽说皇上勇武盖世,但这微服之举实在是……”
“你们今天兴致高,朕今日兴致也好,所以带着瞻基出来走走,一点小事你别揪着不放。朕当日在燕王府的时候,哪天不出门巡视个几遭?”
不等杨士奇说完,朱棣却笑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瞅见案桌上有一张墨迹淋漓的纸,他便好奇地拿起来端详了一番。此时此刻,做了那两首诗的士子皆是两眼放光,脸上更露出了希冀的表情,而其他人则是后悔莫及——早知道天子会忽然驾临,刚刚就不该为了拔得头筹而字斟句酌,结果却错过了这大好的机会!
朱棣在那儿细看的时候,站在他身旁的朱瞻基也悄悄偷瞥了几眼。他自幼便受朱棣疼爱,这点子小事自不怕会受苛责,见那两首诗格调虽还不错,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绝代好诗,他不免有些意兴阑珊,很快便移开了目光打量起了周围的人。待看到张越时,他微一诧异,旋即露出了微微笑容。
“这诗也还罢了。”
尽管是一句算不上夸奖的评语,但那做诗的两人仍是趋前一步诚惶诚恐地跪下谢恩,杨士奇杨荣却是对视一笑,心中却都是晒然。要说文采风流,谁能及得上昔日解缙,结果那样的大才子还不是活活冻死在雪地上?至于张越则更是没时间理会别人的小心思,发觉朱瞻基认出了他,甚至还给出了某些善意的表示,他不禁心中一跳,知道人家还记着当日情景。
然而,朱棣用轻飘飘一句话评判了那首诗,随即却指着那墨迹淋漓的纸笑道:“倒是这笔字很不错,圆润秀气却又不乏风骨,有些沈民则的神韵在,看得出是经过勤学苦练的。唔,今天这誊抄的人是谁?”
即便没料到这意外的一遭,但张越还是急忙站出来,上前行礼下拜道:“回禀皇上,是学生誊抄的这两首诗。”
杨荣见朱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张越,忙笑道:“皇上果然是目光如炬,张元节确实是临过大沈学士的帖子,还曾经仿小沈学士悬腕练字于壁上,这才有了今天这一手字。”
朱棣原本瞧着张越年轻,倒没留多大心思。因着解缙的关系,他对于那些生来便是神童,之后却又恃才傲物自以为聪明的人物并不热衷。而此时杨荣这么一说,他倒是打消了那些顾虑,心想年纪轻轻就能有这般毅力,倒是颇为难得。
杨士奇眼见杨荣抢先把刚刚张越说过的那番话倒手卖了出去,心里不觉好笑。然而,他和杜桢相交莫逆,自不肯让杨荣专美于前,此时少不得也添上了一番话:“皇上别看张元节年少,他可是自幼名师教导。他师承翰林侍讲学士杜宜山,经史学问也扎实得紧。”
张越自忖脸皮极厚,但此时被这两位杨姓达人如此称赞,面上也不禁有些红了。然而,这赧颜的表情在别人看来无疑是谦逊的表示,至少朱棣就因为杨士奇杨荣的连番好话而生出了爱才之心。然而就在这时候,又有人在天平上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皇爷爷,您大概不知道,这张越张元节可是英国公的堂侄。”
朱瞻基一句话引来了朱棣的注意,便笑着将当日在国子监巧遇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也不知道是他记性极好,还是当日的那番交谈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总而言之那两段极其重要的话他几乎是复述得一字不差,就连张越本人也是心中惊叹。
两个近臣再加上自己最爱重的孙儿全都赞不绝口,朱棣顿时更动了心,当下就大笑了起来:“朕昨天还问过张辅,说是家中子侄有谁可加恩的,谁知道他竟然回答朕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晚辈们还年少,需得自己打拼,却原来是雪藏了这样一个侄儿!张越,你且起身上前来,让朕看看你是不是三头六臂,居然让朕的二位杨学士和皇太孙都说你的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