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越虽没跟着去正房,但这会儿打发走了其他人,见房里只有父亲和珍珠芍药两个三房丫头在,他就嘿嘿笑了一声:“大伯娘这回特地派了惜玉过来,大约也是担心北京这边的丫头有什么不妥,生恐到时候她带人来北京的时候,会多出两位新姨娘来拜见吧?”
“你知道就好,这平日不打紧,如今你大堂伯毕竟是在病中!”张倬由着珍珠给他脱下了外头的大衣裳,又接过了芍药递过来的毛巾,却不忙着擦脸,而是瞅了张越好一会儿,最后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既然你放心让秋痕琥珀带人去正房,想必那边也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勾当。刚刚一路走来我也都看到了,这家里你管得确实不错。管家管出了一个举人来,这大约也得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张越不想被父亲开起了玩笑,顿时有些赧颜。好在张倬并没有抓着此事不放,又问起了他的课业状况,甚至还笑吟吟地当场让他破了一个题。父子俩说了一会话,这时便有丫头送来了木桶和热水,他便掀帘出了门,恰看到秋痕和琥珀一同回来。
“都交割完了?”
“那当然,咱们留着那劳什子做什么!”秋痕笑嘻嘻地拍了拍双手,又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每天都要按时去小议事厅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耳朵根都快起老茧了!不成不成,少爷,今儿个下午放个假吧,咱们蒙着被子好好睡一个觉!”
饶是琥珀素来寡言少语,这时候也忍不住噗哧一笑。她这一笑,秋痕顿时凑了上来,盯着她那脸上看了许久,又夸张地拿手上去捏了捏,另一只手则是伸到了她的胳肢窝里挠痒,口中犹自取笑道:“不会吧,你这么个成天死板着脸的居然笑了!”
瞧见琥珀笑骂着躲避秋痕的袭击,张越抱手站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干咳了一声:“好了好了,今天爹爹刚到,我总不能放你们的假,明儿个你们俩想睡到什么时辰都行!”
秋痕这才想起还有另一桩事,连忙说道:“刚刚我在路上遇见一个小丫头,她说那位方家大少爷听说咱家老爷来了,特意来拜见,这会儿正等在垂花门外头!那位方大少爷还真是奇怪,少爷平常想和他会文,他老是推三阻四,老爷一到他却主动找了上来。”
张越对方锐的印象还不如他那个腼腆弟弟方敬深刻,这会听见人家特意求见也觉得奇怪。此人说是来参加会试,但他去了两次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温习功课,成日里倒是在外头跑的时间更多,也不知道是胸有成竹还是别有目的。
“你去找个管事媳妇知会一声,就说爹爹一路车马劳顿,又是刚到,请他先回去,等明日有空了再见不迟。”
第一百三十六章 危境之下见真心
周冕处斩,梁潜贬为庶民。
轰轰烈烈的一桩大案子,终于在戊戌科会试之前落了幕。百姓对朝中争斗不甚了了,对于围观杀人却很热衷,当那位五花大绑面色苍白的昔日高官被推上高台的时候,不少人还在惋惜为何另一位大人物却得到了赦免。于是,当那人头落地,颈项腔子里冒出一股高高喷涌的血泉,底下的民众无不是惊呼阵阵,但无数人的脸上都荡漾着兴奋欣喜的光彩。
张越这天原是去拜访杜桢的,谁料半道上竟是遇上了这刽子手开刀杀人的一幕。虽说他和那血腥的刑场还隔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也看不分明那杀人的惨状,可是在开刀斩首前的一瞬间,四周万籁俱寂,那利刃划过颈项的声响清清楚楚传到了他的耳畔。他本以为自己至少会打一个寒噤,可是,当带着连生连虎和彭十三绕路的时候,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而,连虎此时却在旁边嘟囔道:“那可是杀人啊,遇上了怎么也得好好瞧瞧!”
连生也附和了一声:“好歹杀的也是个六品官,平常难能一见,那些作奸犯科或是杀人窃盗的都看腻了,否则怎么会围着那么多人?”
“杀人有什么好看的,到时候若少爷中了三甲跨马游街,那才是真正的热闹精彩!”彭十三在旁边没好气地打断了兄弟俩的唠叨,“不论是北征还是南讨,哪天我不得杀上十个八个人,有什么好稀奇的!”
“得,谁能和彭大叔您比,您可是那说书人口中的大英雄,咱们可是小民百姓!”
听三个伴当在那里拌嘴,张越只得摇了摇头。此时,旁边路过的人也在那儿议论什么刽子手从犯人亲属那里得到了多少好处,之后又怎么收殓尸体,甚至还有什么尊贵人的血比起寻常死囚的值钱,合药供不应求之类的话。
想到梁潜险些便是同样的结局,这时候张越方才有些如释重负。张辅虽然贵为英国公,却极其懂得分寸,在如今尚未在五军都督府任职的情况下,这朝政是半句不多嘴。所以今次这一杀一放背后究竟有怎样的斗争怎样的角力,他虽是张辅的亲戚,但却是两眼一摸黑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