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十三决计没想到张辅竟会说这个,愣了许久方才郑重其事地深深一打躬:“大帅放心,属下就是那句话——要是越少爷有一丁点损伤,您取了我的脑袋去!”
眼看彭十三带着八个健壮家丁杀气腾腾地往南院马棚而去,张辅不禁陷入了怅惘。自从四征交趾归来,他已经多久不曾听到大帅这个称呼了?如今交趾连连叛乱,虽说丰城侯李彬也算是一代名将,但比起他的手段却仍然不止差了一点。毕竟是民心不服的地方,若是像沐家永镇云南那样择一位良将永镇,情形应该就会好多了。
这英国公府中有的是北边的好马,因此彭十三带头,众人一人选了一匹高头大马便从马棚的黑油大门直接出了英国公府。如今春闱已经结束,举子们大多回乡,再加上北京城仍然在营建之中,因此这大街上的行人并不多,跑起马来几乎可以毫无顾忌。饶是如此,彭十三仍是顾虑到路上的行人,约束着一众家丁留着余力不许急速。
转过一个街角时,眼看快要到张府,忖度这里人多,由于担心遇上行人或马车,原本风驰电掣的一行人更放慢了速度。结果,眼尖的彭十三恰好看到两个迎面走来的人,立刻一勒缰绳跳下马来,笑呵呵地对那两人打了个招呼。
“夏公子,万公子!”
万世节和夏吉明日开始便要入翰林院,正式开始三年庶吉士的生涯,因此原本打算好的送行只得取消,今日便特地到了这儿来为张越饯行,一人象征性地送了十贯钞的仪程。这都是万世节提议的勾当,张越见着也就笑着收了。两人都不是有钱人,如今还算是张越在西牌楼巷那座三进宅院的租客,这会儿也正打算用两条腿走回去,谁知道竟遇上了彭十三。
“老彭啊!”万世节一瞅是见过的,立刻走上前笑道,“这回元节去山东,咱们都帮不上什么忙,听说有你跟着去,倒是足以让人放心。元节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不到关键时刻不发狠。你可得提醒他,这世道就是恃强凌弱,尤其是到地方上对那些地头蛇,该狠心的时候就得狠,千万别让人以为你好欺负!”
这话你怎么不对张越说?彭十三心中好笑,遂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比张越矮了半个头,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夏吉,他更是暗自叹了一口气——强中自有强中手,这么个小娃儿居然是探花郎,说出去谁相信?
“没错没错,元节就是太软了些,这在京城还好,到地方上就得心狠手辣!”夏吉看也不看连连点头的万世节,因又笑道,“不过你还得告诉元节,千万别像万大哥那样没分寸。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不明底细贸贸然对地方豪族下手,就算有英国公他也得倒霉。对那些人得恩威并济……咳,元节对这些肯定清楚,更别提还有老彭你这样的人相助,何用我多嘴!”
他一面说一面随手揪着万世节的袖子,笑呵呵对彭十三打了个招呼,拉起人就走。彭十三看着那两人的背影,不觉又好气又好笑,嘴里便嘟囔了一声:“这越少爷正常得很,偏生结交的友人如此奇怪!”
回身上马,带着众家丁又跑了一段路,他便和众人在张府东角门处停了下来。此时早有管事带着众家丁上前相迎,把这一群毫不掩饰彪悍气息的汉子送进去,又将马牵到马厩刷洗,几个杂役少不得又议论了一番。
这次张家举家从河南迁来北京,那些家中有老少在外头,或是不想跟着一起走的全都留在了开封,有的看房子,有的则是被分派到了田庄上,跟来的全是阖家都在张家门内的家生子。说到老太太这回专门为张越挑长随,他们都露出了殷羡之色。
一个三十出头下颌留有一丛黑胡须的汉子见同伴们想入非非,便笑道:“你们别以为这长随容易当。选长随首先是从有职司的家人当中挑选,然后得看德行看品性,随后才是看才能,首要就得会读书写字。像我们这等大字不识的,就是想当小厮三少爷也不要!”
另一个仿佛浑身是消息一点就动的年轻杂役附和了一句,也卖弄道:“钱哥说得一丁点都不错。这负责门上的是司阍,也就是门子,负责文书签转的是签押,负责看守仓库的是司仓,还有负责厨房的管厨,以及专司跑腿办事的跟班。别看跟三少爷的连生连虎平素昂头挺胸,若是跟到任上也就是跟班的料,其他的都干不了!”
“照钱哥李哥这么说,下人里头符合这些的似乎没几个人,未必够三少爷使唤的!”
那钱哥吃人家一附和一恭维一询问,顿时感到自己有了些体面,遂笑骂道:“咱们家人不够还有英国公家,英国公那儿早就送了人来,就算还没有足够合用的人,不是还有保定侯府么?别忘了咱家大小姐可是保定侯府的小侯爷夫人,这帮衬娘家兄弟自然是尽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