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是嘲笑我和爹爹一样古板乏味,还是嘲笑我和爹爹一样老学究,抑或是说我人不老心老?”杜绾听到张越今天来是有要事和自己商量,遂笑着打趣道,“有什么话就直说,爹爹派我来本就不是让我享福的。有什么疑难咱们一块参详,只我说错了不许怨我。”
杜绾的三言二语打消了张越心中的犹豫,他心中顿时生出了知己之感,便将今日得到的消息一一道来。说完之后,他便沉声说:“按理说如今消息已经确凿,我自然应该上报都司衙门立刻围住那山寨,将那些白莲教逆党一网打尽,但如今我却颇有些顾虑。”
右手托腮看着张越,杜绾见其头上还戴着乌纱帽,身上还穿着纱罗袍,分明仍是弱冠少年,那皱着眉头的模样看上去却有趣得紧,顿时莞尔笑道:“你一向心志坚定,自然不会是为了唐教主那席话而动摇,也不会是因为白莲教中人和汉王有什么勾搭而为难。恐怕你是担心都司衙门的人会走漏风声,让事情不可收拾吧?”
张越此时正呷了一口茶,听杜绾这么说险些一口茶呛出来,忍不住放下茶盏又看了一眼面前的佳人。只见她身穿紫丁香色纻丝衫子,耳上戴着紫夹石坠子,半点不见奢华气象,只觉一种清逸之气扑面而来。
都说和聪明人说话最是爽利,可杜绾未免和杜桢太像了,想问题慢一拍不行么?
“你说得没错。”他轻轻摩挲了一下下巴,索性直截了当地说,“汉王虽说才到乐安一年多,但以他的地位手段,别说笼络,怕是山东各地自动投效的人也不在少数。就算刘都帅是可靠的,谁能担保底下人不会走漏风声?若真是他驱使白莲教中人行事,我总得防备一些。可是,那山寨中少说也有数百人,若单单凭我身边的人总是不够。”
“每次白莲教起事都是祸乱一方,这回趁着他们不知道泄露了风声,拔除了这一个毒瘤,则山东定矣!只可惜找不到两边勾结的证据,就算你也无可奈何,否则若是能把各处据点连根拔起,则此次两个毒瘤都可除去。”
杜绾见张越若有所思,便双手支着炕桌一字一句地说:“此事必得和刘都帅商议,他乃是通情达理的人,你只要稍稍暗示,他必定心里明白。他在山东多年,几百心腹总是有的,毕竟这次是里应外合,不是正面厮杀!你以事机机密为由,请他勿泄露风声,再去寻两个可靠向导,出兵之前勿要泄露此行目的,如此则不虞矣。”
“好!”
张越一个纵身跳下了炕,在地上来回踱了两步,旋即转身目光炯炯地说:“既然如此,我立刻去见刘都帅借兵,少不得还要知会凌知府一声,免得别人说我目无上官。若是事情妥当,我带人先走,应该是今夜行动,你明日一早再去都司衙门见刘都帅。不论成败,到时候请他出兵扫尾,那都司衙门其他人也不至于有话说,那时候就万无一失了!”
杜绾前头听着直点头,待张越点将点到了自己头上,她顿时愣了一愣,随即就笑吟吟地点了点头:“只要你不怕我会误了你的事,我尽管为你去传信就是。怕只怕刘都帅不信我,那时候我就没辙了……若是都司衙门那边能趁机出兵荡平其他白莲教逆党,这两头行动便齐全了,只可惜谁也不知道剩下的人都潜藏在那儿,这还真是可惜了。”
对于杜绾所说的这一种可能性,张越也是嗟叹得很。只可惜他能用的就只有这么一些人,锦衣卫说起来仿佛无所不能,这消息竟是比他来得还慢,而却他此次势必不能用那方面的力量,否则到时候不好辩白。和杜绾又商量了一番,他便起身离去。掀开门帘的一刹那,他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是文官,千万别冲在最前头逞强!”
张越倏然转过身,见杜绾已经是下了炕,面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关切,他便含笑点了点头:“放心,我要是冲杀在前,那不是给别人添麻烦么?你自己也小心,这边的事情我就都交给你了!”
及至那竹帘子在面前轻轻放下,杜绾方才重新坐在了炕上,随手去取炕桌上的茶碗。由于心不在焉又不曾瞧看,刹那间,那茶碗竟是被她的手腕给带翻了地上,茶水溅得炕上身上到处都是。她慌乱地拿出手巾想要去擦抹,结果茶碗又被她袖子一扫拂落在地,恰是咣当一声跌了个粉碎。不多时,外头的春盈便冲了进来,见此情形急忙在旁边帮着收拾。
好容易把碎片都收拾干净,春盈看见杜绾身上的白绫裙子湿了一大片,忙到里头箱笼找出一条家常的藕荷色裙子给杜绾换上,又把浸湿的锦褥等东西抱到外头换了。再次进得屋来,她就讷讷问道:“小姐脸色不好,是不是越少爷刚刚说了什么让您不高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