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些许小事惊动顾氏,灵犀自是知道不妥,因此这一趟本就是来寻张越的。将刚刚到李芸那儿的情形低声解说了一遍,她便面色不安地说:“二太太看样子是心里不痛快,大约是上大奶奶那儿找碴的,原本这也没什么,可那个茴香我瞧着仿佛支撑不住,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家里头少不得又要折腾一阵子,所以奴婢只能来寻三少爷讨个主意。”
“是灵犀来了么?怎的不进来?”
张越正沉吟的时候,便听到里屋传来了顾氏的声音,忙努努嘴让她先进去陪着。知道灵犀必然不会拿这种事去搅扰病中的祖母,他便掀帘出了屋子,招手叫来了大丫头白芳,低声如此这般地嘱咐了一番。
自从灵犀走后,顾氏又不再管事,身边的大小丫头东方氏几乎都不放在眼里,顶了灵犀缺的白芳心中早有不忿。因此张越一说,她就对这狐假虎威的勾当异常热衷,仔仔细细问过之后便满口答应了,又去挑了两个伶俐的小丫头跟随,这才急急忙忙出了院子。
打发走了白芳,张越见外头的药已经熬好,已经搁在凉水中湃了一会,便吩咐一个小丫头用红漆条盘捧着随自己进屋。从堂屋来到里间,他就看见灵犀正屈一膝跪在床沿上,顾氏正拉着她的一只手,仿佛刚刚嘱咐过什么。朝夕相处大半年,他知道灵犀做事一向妥贴,自是半点不担心她说了什么有干碍的话,见她站起身来便笑吟吟点了点头,从那条盘中拿起药碗,便在床沿边上坐下。
“祖母,该吃药了。”
顾氏此时倚靠引枕半坐着,精神极好,却是摆手示意张越不用喂药,自己接了过来,试了试温度便一口气喝尽了。她搁下药碗正皱眉时,却只见一旁的灵犀从小瓷罐中取了一块冰糖递上来,她接过之后就笑道:“这么久不在身边,亏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婆子都吃了那么多年药,偏生就这个习惯改不了。”
见顾氏含了冰糖,张越不禁微微一笑,心想祖母这时候倒是威严尽失,反像是一个怕吃药的孩子。吩咐那小丫头把空药碗端出去,他见顾氏额头有些汗渍,连忙拿帕子为她轻轻擦了擦,又笑道:“这仲夏日原本就热,祖母刚刚喝了一大碗药下去,又盖了这袷纱被,得捂出一身汗来。祖母先头病了,这糊窗户的纸也不曾换过,改天换上纱,至少也透气些。”
因张超张起兄弟要去军营当值,顾氏又不肯放纵了张赳的学业,这些天只有张越几乎日日在病榻前侍奉。此时顾氏听着这话,就对着灵犀笑了:“你跟着越哥儿这么些时日,结果倒是让他沾染了你的仔细脾气,连这种琐事都惦记上了。不过这窗户纸也确实该换了,那些小丫头们平日里忙这个忙那个,偏生忘了这一茬。”
灵犀正想说话,外头却是白芳兴冲冲地挑起了帘子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盒子:“老太太,大奶奶让奴婢送了一盒杏仁酥来,说是刚刚做出来,老太太克化得动,正好尝尝鲜。”
见张越朝自己看过来,她便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又说道:“大奶奶还说,老太太几次三番让人送东西过去,本应打发茴香姑娘过来磕头,可她如今胎象不那么稳当,等过了头三个月,一切都妥当了,一定让她来谢恩。”
听了这话,张越和灵犀都松了一口气,而顾氏也微微点了点头:“她既是有身子的人,这礼数也不必急在一时,以后有的是尽心的时候……唔,你刚刚打超哥媳妇的院子来?”
白芳狐假虎威走了一遭,在二太太东方氏面前找回了脸面,此时心里仍喜滋滋的,本能地点了点头,见顾氏无话方才退了出去。而顾氏何等敏锐的人,既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少不得在张越和灵犀脸上扫了一眼,见他们仿佛都有些如释重负,隐约便明白了其中内情,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想起素日里大小丫头流露出的些许口风,她不禁渐渐皱起了眉头。
“越哥儿,之前皇上召见你的时候,是说不日之内便会派你重去青州,之后还会召你回来?”
张越没料到顾氏忽然提起此事,愣了一愣连忙点了点头,又解释道:“据说廷议上头已经定下了此事,我不过是去跑跑腿。先头惹出了那样大的风波,这一回又要去动那样大的干戈,恐怕皇上确实是不会留着我在那儿。”
想到这里,他心中颇觉可惜。毕竟,先头刘达刚刚给他介绍过两年三熟制,还给他看过一张熬糖的古方子,真不知道这家伙哪儿来的那许多奇思妙想,哪里收集的那么多别人不屑一顾的古记方子。
“这么说来,你的婚事也该定了。”
乍然听到婚事二字,不但灵犀大为讶异,就连张越也是心头一震。想到那一日朱宁和自己说的话,他情知此时是最好的机会,便索性把心一横道:“祖母,我知道先前曾经上门和咱们家商议过婚事的人家不少,但家里之前看中的就是杜家和孟家。如今杜先生和孟大人都在锦衣卫狱,不但前程未卜,其他的也说不准,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