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你可愿意和我学医术?”
“学医术?”
面对这么一个突兀的问题,小五顿时愣住了。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她觉得学好了医术以后对杜绾大有用处,而且还能够名正言顺将冯远茗留下来,顿时露出了狡黠的笑容。然而倏忽间,她猛地想起了儿时在街头遇着笑眯眯的老和尚,想起了他就在面前含笑逝去,那笑容渐渐就淡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深深的哀伤。要是她早学会医术,应该能够救老和尚吧?
好容易将这千头万绪整理好了,她方才抬起头来,却是直截了当地问道:“如果我学了,是不是要遵守冯大夫你的规矩?比如说不能随便给人看病,看病必须要像你那样收诊金?我只想给自己想看的人看病,可不想拘着那么多条条框框。”
“小丫头,我不是也都是随着性子给人看病的么?”
听到这话,小五方才恍然大悟,旋即立刻点了点头:“我学我学……只不过冯大夫你可别嫌我笨。我写字写不好,下棋也下不好,厨艺女红都学不好,认字还是好容易才认全的,跟你学医术肯定也是那什么……嗯,事倍功半。总之一句话,我要是笨,你不许骂我!”
冯远茗刚刚就是又好气又好笑,听到这话更是忍不住吹胡子瞪眼:“这世上学什么不难,学什么不要费神?你要是笨没关系,但你要是入了我的门却半途而废叫苦不学,我不但骂你,还要打你!从明儿个开始我教你医理和认穴,我也不指望你成什么名医,但你要是认真学,以后自己有个头疼脑热总能医好。”
“是是是,我就拜了你这个师傅还不行么?”
一个是一时起意起了再次收弟子的心思,一个是灵机一动平生头一次想认认真真学一样东西,于是既没有人见证,也没有摆酒席请客,就只是小五到了屋子里给坐在圈椅上的冯远茗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这师徒名分就算是定了下来。然而,让小五瞠目结舌的是,这拜师之后,冯远茗递给了她一本书,那竟然是《易经》。
“回去让你家小姐好好给你讲解,你自己也好好研读。有道是不为良相,便为名医。医理穴位之类的东西能够死记硬背,但要当好一个真正的大夫,却不能不读《易经》,而且更得多多看书。你这个丫头既然对嫁人没多大兴趣,就好好读一些书,这对你有好处!”
由于孙氏应邀去了成国公府,这天家里便只有杜绾。年关将近,南京城里如今仍然留着不少勋贵大臣,她少不得要一份一份预备正月初一的节礼。尽管这年头以简朴为主,但一些世交通好总不能太过寒酸,这分寸把握拿捏却是考验人。毕竟,总不能因为节礼把家里庄子上刚刚送来的进项全都搭进去。就在她对着账本在心里细细算帐的时候,却忽然听到外头有动静,抬头一瞧就看见小五打起帘子进来,脸上的表情古怪得很。
“怎么了,又和冯大夫拌嘴?”杜绾这些天见惯了这一老一小斗嘴斗气的情景,此时不禁笑道,“今儿个是谁输谁赢,说来给我听听?”
小五没好气地将手中那本《易经》往炕桌上一搁,随即便盯着杜绾看了一会,最后竟是垂下了头,无精打采地说:“小姐,我今儿个拜了冯大夫为师,以后要跟他学习医术。我原本还以为就是学如何把脉如何施针如何开药方如何看病,谁知道他竟是让我看《易经》!天哪,难道他就不知道我平生最讨厌看书么!”
杜绾原打算打趣一番,但听了这番原委顿时愣住了。略一沉吟,她便若有所思地说:“读书人若是读书不成而改学医术,原本就比寻常人学医更容易些。松江府的何家号称岐黄世家,其实族中人人都是读书的。小五,既然你拜了冯大夫为师,不拘易经,其他书也确实应当好好看看。又不是要你死记硬背,我天天给你一段就好。”
愁眉苦脸的小五这时候方才转忧为喜,旋即便站到了杜绾身边,见那账本上密密麻麻都是字和符号,她顿时拧起了眉头,屈一膝在炕上给杜绾捏起了肩。
“小姐,还是以前在北京的时候好,家里的事情从来不用你操心,如今你成天除了家务就是账本,要不就是应付那些满嘴假话的官眷!那些人都什么嘴脸,口口声声都是试探,就差没直接问咱家在这次开海禁里头是不是落下了好处!”
撇了撇嘴,她又说道:“今儿个冯大夫还对我说起孟小姐呢,他说离开孟家的时候,敏姑娘特意给他预备了四季衣裳鞋袜,孟老爷也很感激他,送了他一千贯宝钞的路费,另外又送了他二百两银子作为酬谢。他只留下衣裳鞋袜,其余的都推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