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起张越之后,他少不得笑着勉励了一番,又说了一会话便起身告辞。毕竟,他这个御用笔杆乃是朱棣一天也离不了的,今日还是朱棣放了他一日假方才得空,如今在杜家逗留了这么久,自然少不得回去陪陪家人。
杜桢和张越亲自将人送到大门口,直到看着马车缓缓离去,翁婿俩才往回走。此时大雪纷飞,张越小心翼翼地一手举着一把油毡大伞,一手扶着杜桢,又少不得提醒注意脚下路途。饶是如此,两人来到北院上房时,外头的斗篷上已经都是雪花,脚上靴子赫然湿了大半。
见此情景,裘氏连忙上来收拾了斗篷,又命丫头去取上了两双旧鞋子。等到收拾停当坐下之后,张越便讪讪地说:“岳父,先前我得赐天子剑之后,瞧着剑鞘和你当初送我的那一把有些相像,所以下江南的时候就随身带了这一把,真正的却交给了几个暗地里去访查的随从。只是我没料到被人盯上了,结果竟是让人一箭射断了……今日出来的时候我将其送去了铁匠铺,但那位匠师说是只能试一试,未必能接起来。”
“原来断的是那把剑!”杜桢微微一愣,随即就板起了面孔,“既然用上了便是得偿其所,剑是死物,人可是活物!你该感谢人家瞄上的是那把剑,而不是你这条命!有道是一招算错满盘皆输,精于算计者必败于设计,以后好好记着!”
一旁的裘氏见杜桢摆出了少有的严厉架势,连忙吩咐春盈暂时退下去。因见张越满面惭愧躬身长揖,杜桢紧跟着又是耳提面命一番教导,原本预备出声劝阻的她不禁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却是满面慈祥地端详着他们俩,心中愈发觉得自己选对了女婿。
算起来丈夫重新回到朝廷也已经三年多了,可那脾气却始终不曾改过,登门的人还是早年那些交好的朋友同僚,其他年轻后辈更是一个没有。换作是其他年轻人当了自家女婿,谁能应付这样顽固冷硬的岳父?想到这里,她不禁笑意更深,最后悄悄起身避到了里间。
杜桢一番教训过后,见妻子已经不在,他也不以为意,遂细细询问了张越此次南下的情形。等张越事无巨细详细说明了一番之后,他便若有所思地说:“要说赋税,我朝远远低于唐宋蒙元,但民间有邪教,商人不惜冒杀身之祸也要出海,足可见单单降低赋税严刑峻法字并不够。迁都北京固然是为了安定北方,但征用徭役工匠实在是太多了……对了,你请开海禁应该只是其一,只怕还有其他想法吧?”
“还是先生深知我心。”张越一时心有所感,竟又是本能地脱口叫出了先生二字,见杜桢毫无所觉,他便也不改口,细细地将心中所思所想一一道来,末了又说道,“虽说三十税一已经是极其低廉,但难免仍有奸商一心想着避开这些,况且倭寇确实是心腹大患。而且,据我所知松江一带本来就多有小船出海,就连杜家族人……”
“你管他们做什么!”杜桢没好气地瞪了张越一眼,随即仍是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是好心,好吧,此事由你去做,我那些族人也该有个约束。至于你想的这几条先搁一搁,不要趁着皇上还宠信你的时候一下子都提出来,也得有个缓冲。我的安危不用你操心,白莲教那些贼匪若是冲着我来,那是正好,我还就怕他们隐匿不出!倒是你此次回来的职司,杨勉仁曾经对我暗示过,恐怕皇上的想法出人意料……对了,你可知道,你那位在国子监的表哥曾经为了你的事情去找了杨勉仁?”
第三百五十九章 赵王出言试探,天子钦点随从
由于惦记着朱棣那句三日后到仁寿宫的话,这一天张越起了个大早,洗漱过后吃完早饭,正预备出门赶往皇宫,可才一出院子便有一个小丫头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说是宫中派了人过来。满心疑惑的他赶到前头,结果恰是发现一张老面孔。
“小张大人,咱们可是又见面了。咱家如今已经兼了提督东厂的差事,这传旨的勾当以后恐怕是做不成了,所以今儿个恐怕是最后一次来传话。”人逢喜事精神爽,陆丰终于熬出了头,这会儿自是眉开眼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张越,他便提醒说,“皇上今儿个不在仁寿宫见你,所以着我过来知会你一声。别穿官服,随便找一件能骑马的衣服就成。”
骑马?今天这是去哪?
张越没指望能从陆丰这个阉人口中套出什么话来,一路回去换衣裳的时候少不得思量了开来。因此,灵犀和琥珀忙着在箱子里头翻找的时候,他便吩咐道:“不要只顾着找那些绸缎之类的,我记得当初为了方便和老彭一起习武,特意做了一件宝蓝色的云绢箭袖,把那件找出来,然后拿一双鹿皮靴子就好。秋痕,你把我当初练武时用过的长剑和弓箭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