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你身上还有职司,去你的左军都督府做事,别忘了顺便给超哥儿告个假。”
顾氏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吩咐了一句,恰是把张攸到了嘴边的话给堵了回去。看了一眼房中神情各异的一群晚辈,她又不咸不淡地说道:“超哥媳妇留下,越哥儿留下,其他的都散了,该去衙门的去衙门,该去上学的去上学,该管家务的去管家务。只有一条,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有数!”
张起张了张口想要求情,却不防张攸拉着他上前行礼告退,他只得怏怏出了屋子。不多时,他就看到其他人也一一退了出来,母亲东方氏脸上尽是懊恼,大伯母冯氏皱着眉头,自己的媳妇满脸幸灾乐祸……等到别人都走了,他不禁用求助的目光看着父亲张攸。
张攸想起顾氏刚刚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刚刚在胸膛中翻腾的那股火气顿时消减了许多。他能怪谁?怪自己没管教儿子?怪妻子宠溺?怪儿媳没用?他自己年纪一大把都曾经荒唐糊涂过,教导儿子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也难怪顾氏把他打发了出来。
看了一眼张起,他便沉声说道:“自己做的事情就得自己负责,你大哥既然能说出来,总比继续糊涂下去的好。不要惦记他了,先做好你自己的事。”
东方氏在气恼之后,却觉得刚刚婆婆那种冷肃的表情实在是骇人,在她看来,不过是儿子一时糊涂藏了个女人,虽可气却并不是什么大事,见张攸要走,她连忙叫道:“老爷,超儿还小,左右只是一个女人,他若是喜欢纳回来作妾就是了,不如咱们再去求求老太太……”
“这事情你别掺和!”张攸回头瞪了妻子一眼,随即就觉得自己过头了些,又放软了语气说,“男子汉大丈夫没了担当,受点教训也是应当的!再说,母亲刚刚都已经吩咐过了,还有什么好回头去求的?你别忘了,眼下你是阳武伯夫人,超儿是我这个阳武伯的长子!”
此时此刻,上房之内一片寂静,外头的说话声从门帘的缝隙中清晰传了进来,越发让站着的人跪着的人心里不安。直到人声渐渐远去,顾氏方才冷冷看着张超,一字一句地说:“你爹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旁的话我也不想多说,那次你媳妇过门的时候,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本以为你虽说性子粗疏,却还懂大体,谁知竟是这么不懂事!去宗祠里跪着,好好想想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好好想想你眼下的荣华富贵是哪里来的!白芳!”
一旁的白芳顿时一个激灵,连忙上前对张超低语了两句。这时候,张超方才艰难地挪动着发麻的腿站起身来,犹如提线木偶一般往外走,一直等到了门边上,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却是转身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祖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和她无干,都是我一时糊涂把一腔心思放在了她的身上,把别的思量都忘了。祖母,我只求你放过她,我……”
“住口!”顾氏此时方才真正怒了,当即站起身怒斥道,“你以为张家是那等仗势欺人,只把过错推给别人的人家?你是我的孙子,我自然只管你,和她有什么相干?难道我还得派上三五十个人,把人家撵出了北京或是打死,把张家的脸都丢尽了才算完?你以为我是你这个满心只想着自己的混账东西?规矩方圆你都忘了,你这是……”
顾氏从来不曾发这样大的火,这一通骂完顿时有些接不上气来。张越见状大惊,连忙上前扶着她坐下,又从银瓶中倒了一杯热水。眼见她恢复了一些,他便连忙朝张超打颜色,旁边的白芳见机得快,连忙把人拉了出去。忙活完这些,他方才看见大嫂李芸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脸上一丝血色也无,手中的绢帕已经被绞成了一团糟。
“芸丫头,你过来!”
刚刚大动肝火,此时顾氏自是满心疲惫,却仍是打叠精神招手示意李芸过来。把人拉到身边坐下,她便深深叹了一口气:“超哥儿虽然是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但其实却是九头牛拉不回来的脾性。今天这事情自然是他一千个一万个不是,但你也得明白一条,你对他实在是太百依百顺了。女人贤惠自然是好的,但一味贤惠连一丝小性儿也没有,他自然会贪图外头的新鲜撂开了手。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若是你想明白了愿意了,就去见见他。若是你恼他,那索性先让他饿上一天好好清醒清醒!”
即便摊上了东方氏这样难处的婆婆,常常有为难的时候,李芸也实在学不来学赵芬,因此刚刚遇到这样的事情,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在那儿的。此时听到顾氏这番话,她更是觉得心头一片茫然。她自己的哥哥就是贪新鲜的人,所以嫂子就变着法子在自己家里挑丫头,只是为了让哥哥不在外头厮混,她也是照着嫂子的吩咐贤惠大度,为什么偏生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