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这两年又成了狼吞虎咽的习惯。要我说,什么居移体,养移气,万一在原先那种地方又呆了一大段时间,还是得故态复萌。练兵讲的是令行禁止,要是我这个掌总的扭扭捏捏偷懒,那练出来的无疑就是一群兵痞子!而且宣府这种地方靠近北边,常常会有蒙元密谍悄悄摸进来,我晚上都睡得轻。乍一从那里回到了这帝阙,这几个晚上还真是睡得不习惯。”
虽说张辅说得轻松,但王夫人十四岁嫁给他,又经历了最是惊心动魄的靖难,哪里不知道这带兵打仗的风险?好在如今丈夫平安归来,她放下了一桩心事,当下就只命乳母抱了一儿一女来,夫妻俩逗弄了好一会,外头方才有人进来。
“老爷,夫人。”
尽管张辅回来这几日都是歇在王夫人房中,但惜玉还是一如既往日日侍应,就是在衣裳上头也素来小心,从不像其他年轻姨娘那样穿桃红葱绿这些鲜艳颜色。此时,一身雨过天青色衣裙的她拿着几张烫金帖子进门,瞧见张辅正笑呵呵地抱着女儿,不禁愣了一愣,随即方才走上前去,将那些帖子呈了过去。
“虽说皇上有旨让老爷好好休养,但老爷这一回来,往门上投帖的就多了。这些多半是各家勋贵的婚丧嫁娶,除了武安侯的长孙,其余的都并不要紧,还请夫人裁度。”
“既然你说不要紧,这些事情你忖度着处置就行了。”王夫人看也不看那些帖子就点了点头,“有了皇上的话,老爷就是不出面也没人会挑错处,但若是全都不去也不好,武安侯既是长孙的婚事,老爷总不能不顾袍泽同僚的面子。”
见张辅对自己含笑点了点头,惜玉这才欢喜了起来,忙顺着王夫人的意思将一丁点大的张雍抱在了炕上。她正打算凑趣地说几句吉祥话,外头就传来了声音:“老爷,夫人,阳武伯府打发了起少爷过来,说是来探望老爷并送帖子。”
闻听此话,王夫人连忙吩咐请进来,心里却有些纳闷。虽说那几个堂侄儿逢年过节都会过来送礼问安,但平日里往来最多的却是张越,就是顾氏有什么事也往往打发张越来说,这次怎么是张起?就算真是张攸那边有事情,也该派长子而不是次子。
张起平日除了随大流,确实鲜少上这里来,进门行礼问安又按着礼数说了一通话,他便有些局促,索性直截了当道出了正题,又双手奉上了一张帖子。原来,半月之后就是东方氏的生日,因新近晋封了阳武伯夫人,又是四十大寿,少不得操办,因此顾氏也就吩咐了张起送来请柬。虽说王夫人和东方氏情分平平,却得看婶娘的面子,当下就答应了。可等到人一走,她便满心奇怪地对张辅说:“今儿个来送帖子理当是超哥儿来,怎么换了他弟弟?”
张辅对此倒是不以为意:“许是正好有事,他们兄弟俩不是都有军职么?这军中告假都有定例,总不能像那些无职无司的纨绔子弟那样成天闲逛。比起张斌张瑾那两个不成器的,他们几兄弟倒是还好,一个个都还有出息。对了,惜玉你让人捎个信给张越,让他得闲了到我这里来一趟,我此次在宣府因缘巧合得了一箱书法帖子,有赵孟頫黄庭坚苏子瞻的,据宣府几个老夫子说都是真迹。他和沈家兄弟交好,这些都用得上,让他有空了过来取。”
“老爷还真是惦记他,别让那些小的到时候说你偏心。”
“那些东西要是落在他们手里,也不过是和厕纸的作用差不多,送给张越也不至于明珠蒙尘,转手送人也适宜。况且,惜玉不是已经把该分的东西分送了各府么?他们都是奢侈惯了,我那点素绸他们只怕也看不上眼,我听说他们如今非妆花织金不穿,这奢侈的名气都传到外头去了!老二老三还嫌弃官职低,嫌弃我不提携两个侄儿,可他们哪里扶得上墙!”
见张辅说着说着就动了气,王夫人少不得劝说了几句,又朝旁边的惜玉打颜色。于是,惜玉少不得插科打诨了一番。然而事与愿违,张辅这气还没消,陡然之间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对了,老二家的珂丫头要嫁给富阳侯李茂芳,这件事情你知不知道?”看到王夫人诧异地点了点头,张辅不禁皱起了眉头,“那门第自然是无可挑剔,但李茂芳……先头皇上几次让他到国子监去读书,他却硬是不去,飞扬跋扈贪恋美色倒是名声在外。况且,永平公主向来不安分,珂丫头嫁过去没有好日子过倒是其次,怕只怕以后的麻烦!而且,你不觉得这门亲事是二弟高攀么?”
“二弟妹来见我的时候倒是满面喜色,说是二弟往日对于珂丫头不怎么上心,这次却选了这样一门好亲事,我也没往深处想,毕竟这是他们的家事。”王夫人听张辅这么一说,渐渐也有些不安,“可我听说乃是永平公主派人去二弟家说的媒,再说咱们张家的门头也并不辱没了富阳侯,高攀怕是说不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