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张公公和咱们家交情向来就好,若是他能在皇上面前递个话,让皇上能够起心让我仔仔细细拟一个海运条陈,这样送上去才能真正起效用。这样吧,你明天去见见大伯娘,我听说张公公常常去英国公府赏赐物件,明天是中秋,他必定会去。”
张越把已经誊抄好的手札交给杜绾,由她小心收好,这才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还不曾像今天这么盼望升官。若是能时时出入乾清宫,也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若是你能时时出入乾清宫,别说我,全家就要担惊受怕了!”
听到杜绾这么一句话,张越不由一愣,随即想想也是如此。皇帝一怒之下,尚书和阁臣都是说下狱就下狱,他要是时时相对,犯错的机会就多了,而被迁怒的机会也多了。
洗漱更衣上床之后,明明是困意极深,但他即便合眼却仍是睡不着,过了许久,他索性翻了个身,却发现对面的杜绾也是醒得炯炯的。见她素净的脸上泪痕宛然,刚刚他却没觉察到枕边人有任何动静,他不由得伸出手去,在那脸上轻轻擦了擦。
“放心,一切有我呢!”
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吃过早饭的张越便匆匆出了门,看到胡七牵马上来,他就知道昨日托付他去打探的事情有了结果,当下上马之后便吩咐其上前并行。此时的宣武门大街一片寂静,偶尔有人通过,也多半是赶着早朝的官员,因此也不虞有人打扰说话。
“昨天的情形很古怪,皇上先是召见了方尚书,结果方尚书说应该暂时休兵养民,等国库充盈之后再行决战,所以皇上不太高兴,吩咐他退下,然后又召见了夏尚书。夏尚书说户部存粮已经用得七七八八,若是供将士备御边患则是足够了,但若是要动用几十万兵员北征,恐怕粮饷仍有不足。于是皇上一怒之下就吩咐夏尚书去开平盘点粮储,把人给赶走了,又叫来了刑部吴尚书。”
“结果吴尚书还是一样的言辞,皇上就发作了?”
见胡七点点头,张越简直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合适。既然是合议,四人意见相同自然是正常的,朱棣就因为他们违逆自己的心意而大动干戈,这实在是小题大做。只不过,既然是小题大做,那么以皇帝的性子,多半几天的火气过去就好了,但总得预防万一。
果然,由于昨天一位尚书罢官一位尚书下狱已经是傍晚的事情,因此这一日望日大朝尽管原本并不奏事,此次却破天荒宣布了六部职司任命。因户部原本就有郭资在,因此由郭资掌户部自然是无人异议;而兵部两位侍郎也没有成功转正,而是原挂了尚书衔的赵羾成功主事,他平日为方宾所掩不甚起眼,这次方才真正成了兵部话事的人。
一场朝会过去之后,百官按例过金水桥从左右掖门退朝,由于是望日大朝人员众多,此时相识相熟的少不得各自攀谈,说的都是昨日之事。素来权倾一时的吕震和吴中身边却是孤零零的无人问津,看上去颇有些凄凉。张越却遇到武安侯等几个勋贵,众人过来寒暄了两句,虽大多没提什么劝慰话,但那份亲近的暗示却是明明白白。
皇帝不过是一时之气,此时少安毋躁,耐心等着就好。
而只朝朔望的英国公张辅自然更不像别人那样避嫌,待郑亨等人离得远了些就上前招呼了张越。见别人知机地避开了去,他便嘱咐道:“昨天的事情杜学士不过是池鱼之殃,料想更不要紧,你先做好自己分内事,皇上迟些自然会宽宥放人。杨士奇先前也下狱过,之后仍然是特旨复职,你那岳父虽不如他资历,但又不是什么大罪名,肯定不要紧。”
人人都是这么说,张越自己心里渐渐也就往好处想,昨日初得消息时的惶急自然是不复存在,当下便点了点头。和张辅别过之后,他又走了几步,却发现左手不远处杨士奇等人正从左顺门往文渊阁去,于是猛地想到之前在内阁任职的黄淮和杨溥一样,都是自永乐十二年起就下了锦衣卫狱,至今已经有八年。
由于年前的一场骚乱,司礼监几乎被整个清洗了一遍,因此陆丰虽说只是擢司礼监少监,却已经是司礼监中说一不二的人物。他知道自己年纪资历不够,又是御用监太监张谦的徒弟,仅次于司礼监太监的内官监太监郑和更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因此他虽眼热顶头那个位子,却也不敢表现的太过热络,只顾尽力在皇帝面前多露脸,期冀皇帝一时兴起再次擢升。
这会儿奉旨去汉王公馆给寿光王朱瞻圻赐中秋节物事,在宫里作威作福的他少不得存了小心,竟是额外精心挑选了十名锦衣卫随行。要知道,朱瞻圻当初在南京的恶行可谓是名声在外,若是这位皇孙一个不好再狂暴上来,他就算能讨回公道,一顿打却是白挨了。于是,循例颁赐之后,他正要走,不防朱瞻圻笑吟吟地说是有好茶留他用一盏,他顿时有些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