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观唠唠叨叨说了一堆,吕震却知道这老儿故弄玄虚的脾气,明白重要的就只有那么一两条,一切都得自己慢慢领会。等到刘观笑吟吟拱了拱手,上台阶往端敬殿内行去,他便鄙夷地冷哼了一声。昔日陈瑛虽严酷,但却比这个无耻的家伙强。身为都察院御史,平素饮宴常常出条子召官妓,上梁不正下梁歪,都察院就没几个挑得出来的御史!
不过,和这种人打交道也方便,只要能分匀足够的好处,刘观可不会讲什么原则。人家既然说给他按下了御史的弹劾,那么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回头他照应一下其子刘辐就行了。
朱高炽原本就不是精力充沛的人,如今朱棣不在,他这个太子需得日日卯时不到就主持朝会,随即又要见人批示奏折,几个月下来纵使铁打的人也吃不消。而内阁只余下了一个杨士奇,千头万绪的事务更是料理不完,因此到了下午,他自去午睡,却由太子妃张氏整理内阁送上的奏疏,按照轻重缓急分类。其中不要紧的就由东宫范弘等等几个太监照杨士奇的票拟批示,要紧的则张氏亲自看过然后拟个草稿,他午睡之后一并批阅。
张氏却是精力充沛的女人,这一日不过两个时辰便把这些料理齐全。才吩咐人把所有奏折整理摆好,一向办理东宫内务的钟怀便急匆匆地进了门,行过礼后却没有说话。情知恐怕有事,她就打起帘子到了内间,钟怀自是紧随其后。
“大营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先头京师有密报送到了御前,皇上看了雷霆大怒,那时候只有张越在场。因御帐里头水泼不进,只有一个在外头的听到了只言片语,仿佛是皇上……皇上问皇太子皇太孙谁更可堪继承大位。”
“皇上竟然问这个?”张氏眉头一挑,仔细问了张越的回答,钟怀却摇头说没打听出来,她不禁拧起了眉头,但很快就舒展了开来。先头张越去德州迎接的时候,她倒是见过张越给朱瞻基代笔写家书,分明是一个沉稳的年轻人,按理不会在这种话题上出岔子。沉吟了一会,她又问道:“对了,皇上是为何发怒?”
“这个实在是打听不出来。”说这话的时候,钟怀颇觉得蹊跷。连皇帝问张越的话都能偷听到,却不知道张越如何回答,更不知道天子缘何发火?见张氏再次眉头紧锁,他连忙开口说道,“但重要的是另外一件事,不知道怎么回事,三日之中,杨荣金幼孜两人都不曾离开御帐半步。而且,据说皇上已经把张越打发回来了,只谁也不知道人到了何处。”
尽管钟怀说得隐晦,但张氏的心里却冒出了一个无法抑制的念头——莫非是皇帝有什么不妥?她虽说深得皇帝之心,太子亦是敬重,但这些年来曲意调和这一对至高无上的父子俩,实在是有些身心俱疲。然而,一想到天子或可有失,她仍是感到一股莫名战栗。又问了钟怀几句,她算算时辰朱高炽应当午睡得差不多了,索性带着人往端本宫西头的凉殿行去。然而,到了那门口,却有太监满脸为难地拦住了她。
“太子妃殿下恕罪,太子正在见杨阁老和杜学士。”
“杜学士?”
张氏微微一愣,随即便带了钟怀到一旁的偏殿等候,心中却是止不住的惊疑。夫妻多年,朱高炽每日午睡乃是雷打不动的习惯,如今时辰未到就起身见人,这是极其少有的情形。杜桢出狱后复翰林侍讲学士,却是奉旨在家“休养”,今日来是太子召见,还是杨士奇引见?她想得脑袋都痛了,旁边的钟怀忽然插了一句话。
“太子妃殿下,小的还忘了一件事。陆丰已经十几天没去东厂视事了,这就算是中暑,也不该一下子就是十几天,要知道如今差不多要入秋了。他当初是御用监张公公带出来的,是不是让张公公去瞧瞧?他虽说声称心向东宫,但这种事情毕竟没准。”
举一反三原本就是皇家人必备的素质,因此钟怀建议了这么一条,太子妃张氏不但请了张谦去探视“中暑不起”的陆丰,同时又请示了太子,派出中使去抚慰忙碌了一夏的官员。若有嫁娶者,则各助钞二十锭,表里两端,勋贵之家加倍。紧挨着的武安侯府和阳武伯府也都得了赏赐,只是比起其他官员勋贵,因两家主人一家出镇一家随军北征,赏赐还丰厚了一些。亲自前来的张谦特意探视了顾氏,又打着太子妃的名义见了杜绾。
捱过了最初那段吐得天昏地暗的难熬时光,杜绾如今总算是精神好了些,但行动却是越来越不方便。虽说张谦乃是宦官,但此时此刻单独相处,她仍是觉得这实在是反常得很,一面小心翼翼应对每一句话,一面她还不得不猜测人家特意点了名见自己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