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看到她的脸上红扑扑的,他便不再逗她,洗过脚之后便上了早就捂暖的床,却是斜倚着靠枕半坐着。北边的秋天昼夜温差极大,这会儿甚至能听到外头的呼呼风声。这套间只有通向外屋的一扇门,门前垂着厚厚的帘子,倒是温暖得很。
将铜盆交给外头等候的水晶,秋痕便反身进屋,见张越还坐着,连忙走上前去。正要催着他睡下,却不防他拉住了自己的手。虽说之前已经定了名份,老太太在英国公夫人面前也亲口认了此事,但毕竟最后一层窗户纸尚未捅破。这时候,她顿时有些不自然,犹疑了片刻,这才脱鞋子坐了上去。先头灌的两个汤婆子早就把被子捂得滚烫滚烫,此时她和张越又坐得近,身上不禁更是燥热难当。当面颊落下轻轻一吻的时候,她已经是觉着浑身如火烧一般,甚至没察觉到帐钩上挂的那青纱帐子什么时候落了下来。
次日,张家大院照例天不亮就忙碌了起来。西院的几个小丫头都是顾氏命灵犀一个个仔细挑的,平日虽有顽皮嘴碎的时候,这时候却全都一个赛一个地乖觉。水晶昨夜进屋子收拾过一回,眼下又手脚麻利地给张越换上了衣服,等到把人送出了门,她立刻一溜烟回到了里屋,见秋痕正咬着嘴唇自己穿衣裳,她少不得上前帮忙,又笑眯眯挤了挤眼睛。
顾氏昨天在张越那里吃了晚饭,又闹腾了不少时候,回来之后只顾着说话,却睡晚了,因此这天早上就有些懒懒的。只不过,她毕竟是养就了一丝不苟的性子,因此不想因病废了作息的时辰,于是仍然勉力起了床。虽说晨昏定省,但张越一大早急急忙忙上朝去了,早上问安时他尚未起身,这会儿只有张信领着其他晚辈一起来。等到众人纷纷出门,她就留了张赹张菁兄妹一块吃早饭,等到西院使人来报信,她方才知道了昨晚的事。
“把这事情和超哥媳妇说一声,她如今管着家,先头既然已经定了,如今这人和物事上头让她忖度着添加就是了。”
吩咐了此事,她便想起张越提到他在此次迎驾的行列之中,心里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担忧。有了上回的教训,此次迎驾必定是不会迟的,可谁知道天子之前巴巴派了张越回来,等御驾回京会不会立刻发作。若是只发落几个文官还不打紧,怕就怕天子雷霆,若是真变天,不知道家里会怎样。就在这时候,她忽地听到门帘挑动的声音,扭头一瞧便发现是白芳。
“老太太,刚刚英国公府派人传来了消息,英国公已经回来了!”
张辅回来了!
再次确定了这个消息,顾氏终于感到整个人一松。虽说张家的第一代爵位来自荣国公张玉,但真正的兴旺却是靠着张辅一次次的战功,她最担心的就是年富力强的他有什么万一。如今终于可以放心了,这次平定塞外应该能过几年安生日子,王夫人也不用成天提心吊胆。凭张辅这年纪,只要再活二三十年,再多添几个子嗣,那边府上的承继就不再是问题。
该做的该办的都已经完了,至少,哪怕老天爷就此收了她,她也没什么遗憾了。
傍晚,才刚到家的张辅亲自过来这边府上向顾氏问安。他是习惯了兵马劳顿的人,虽说此次出征将近半年极为操劳,但精神却很是健旺。因此,听顾氏唠唠叨叨,他只是一味微笑着,一一劝慰了,等用过晚饭后看着人睡下,他这才预备回去。他一向不苟言笑,这家里的晚辈也多半怕他,因此这会儿留在门口等他的就只有张信。
“幸好你来了,母亲一时之间忘了越哥儿,否则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说。”张信顿了一顿,随即解释道,“他原定是三日后出发,但今天仿佛得到急召,所以只送了个口信回家里,什么准备都来不及就急急忙忙赶往云州了。我还听说明天将有一拨重臣启程往云州送平胡表,其中有驸马都尉沐昕、赵王府长史赵李通,还有礼部侍郎郭敦。”
“这事情我知道。”张辅皱了皱眉,却并不感到意外,当即轻轻颔首道,“这一次我从征虽说小有功劳,但也没什么可赏的。随军后运的神策卫出了些岔子,二弟恐怕要吃挂落,大约也就是功过相抵罢了。他毕竟职位不显,再加上皇上念在他出身张氏,不会苛责了他,但别人就没那么好运了。泰宁侯陈瑜这一次坐军粮失期,结局堪忧。”
“泰宁侯?”张信闻言顿时吃惊不小,“前头已故靖国公又是营建北京,又是掌行在后府,极受宠幸,如今这位泰宁侯好歹也是靖国公长子,怎么会……”
“皇上正恼怒的时候,他的错处偏犯在明处,最少也是下狱待罪。若再严厉一些,恐怕免不了黜落。只不过,这爵位是先头靖国公沙场上搏下的,应该不至于有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