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成了这么一件事,一直站在旁边当哑巴的万世节少不得出来连声道谢,张越也不好多逗留,于是就匆匆告辞。等到出了府军前卫上马,万世节就驾马靠了近前,问出了刚刚憋了好一阵子的问题:“你先头去青州也好,下江南也罢,哪怕是去兴和,都是从京营挑的人,这回怎么会想到府军前卫?那毕竟是皇太孙的亲军,被人知道了不会说你闲话?反倒是京营掌事的安远侯是你家姻亲,这不是更低调一些么?”
张越此时随手抓着缰绳,心里却在想着那天晚上朱棣带着朱瞻基过来的情景。朱棣并不是像朱元璋那样严苛的天子,很少晚上出宫去各部衙门视察,更何况特意带上了朱瞻基。即便是得知了军报心情烦躁出来走走,可一头扎进兵部职方司,说不定就是朱瞻基的撺掇。于是,心不在焉的他直到万世节又问了一遍,这才回过了神。
“京营里头的世袭军官众多,要是那里也有不利于我的流言散布,上那儿调人麻烦更大。何况这次去的人是你不是我,难保路上有人生出别的心思。再说了,府军前卫本就是京卫,皇太孙殿下答应了,下符征发的事情就是职方司做主,别人不好说什么。要是可能,我自然想让周百龄随你同行,只可惜人家已经高升了,眼下人还在大宁。”
人都认为安远侯柳升恶了他,这当口他还是少出面为妙。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还真是颠扑不破的理!”
一时间忘记了这一茬,万世节只能懊恼地摇了摇头,随即迸出了这么一句感慨。接下来的一路上,他们这一对挚友兼连襟再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等拐进了六部胡同,张越眼看万世节在礼部衙门前下了马,把缰绳丢给了一个皂隶就往里走,他又高声提醒了一句。
“好好准备,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请你吃我家田里种出来的新鲜玩意!”
“知道了,我又不是今天就走!”
万世节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等迈进了大门之后就换了一幅郑重其事的公文脸,心里却转着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念头——张越田里种出来的新鲜玩意,这不会吃死人吧?
张谦那一日在郑和王景弘杨庆面前问了一句,没过几天就收到了各种各样几大包种子,他诸事繁忙,竟是连一句提示都没有便使人撂给了张越。张越虽说惦记着玉米花生番薯辣椒之类的,面对这些形形色色的种子却犯了难,只好拿到田庄上找了几个种地的能手,吩咐他们慢慢试验起来,随即就当了撒手掌柜。毕竟,他那点可怜的农业知识放在这里并不顶用。
而且,看那些种子的模样,似乎也没有他最喜欢的玉米和辣椒,权当尝试一下西洋特色作物好了……
随着九门紧闭宵禁鼓响起,白日里喧哗热闹的京师一下子就静寂了下来。自打天子抱恙,城中那些大宅门都停了笙歌曼舞,反倒是官员们的彼此串门多了起来。张府大宅却是没什么访客,用过晚饭之后,张越先去看了看张赳和方敬,顺便拿回了一摞他们白天做的破题和文章。回书房看了一遍,他把这厚厚一叠纸往旁边一扔,忍不住长长嘘了一口气。
这科举阅卷只有区区数日的功夫,要看的却是成千份卷子,能否取中却是运气成分居多。除此之外,一是靠那一手书法,二是考官巡阅时能否让他当场看中那份卷子,至于第三,则是能否写出一篇惊才绝艳的传世名作了。张赳的文章已经是火候很不错,方敬虽然稚嫩了些,但也已经算是出色了,只能否考中却仍是说不好。
眼下是同辈,将来就该是子侄辈了。他虽说没指望他的儿子将来倚靠这块敲门砖,可是,他更不想养出单纯躺在父辈基业上混日子的纨绔。想到这里,他便抬起了头,看见的却是连生连虎两人正在那里来来回回打眼色。
“咳!”一声咳嗽把神神鬼鬼的两个人给叫回了魂,他便正色问道,“你们两个如今也娶妻生子,老大不小了,以前跟大哥二哥的人早就另行有了安排,我也打算给你们挪个地方。”
由于张越如今有了牛敢他们四个,彭十三也经常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因此连生连虎这跟班的差事差不多是完全丢了,白天几乎都闲着,也就是晚上到书房伺候。此时听到这一说,两人顿时大惊失色。要知道,他们如今只是能认字,武艺稀松平常,出去当掌柜经商更不行,这要是张越不要他们,他们就算改了别的好差事,到头来说不定仍得丢了!
“少爷,咱们兄弟没什么别的本事,您就留着咱们俩在身边吧!”
“在书房中一直伺候笔墨有什么出息,跟班小厮能当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