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预备所指为何,张越自然心中有数。昔日张辅要么闲着,要么出镇在外,如今一旦掌握五军都督府,那么他这个兵部郎中自然是难能担当下去——朱高炽不是朱棣,即便不得不借重张辅统领勋贵提调大军,只怕也会防着另一点——他可以不在乎自己被赶去做什么闲职,但不能不在乎先头他做的那些事情因为新君登基而一桩桩偏废。
“不过你也不用多虑,皇太孙殿下毕竟看重你,闲置一时总好过一直在风口浪尖。”还有一句话张辅却按捺着没说——到时候打着保全功臣的幌子,他只怕也不能长久握兵柄。只不过,到那时候朱高炽是否会起用张越,还是打算只给张家人荣华富贵?
次日,皇太子朱高炽率文武百官郊迎,奉椑于仁智宫重新成殓,一时之间,全城素服,文武百官更是日日赴思善门外哭,兼且需得在衙门歇宿,不得回家,不得饮酒食肉。此后三日,在京官员并军民耆老又要连番上笺劝进,朱高炽又要推辞,如是三番把所有人都折腾得精疲力竭之后,这么一件早就铁板钉钉的事才算是定下,择日便行了登基大典。
这国丧之日偏遇着这种天寒地冻的时节,自然是磨死人。兵部衙门虽有暖炕,却是得尽着两位年迈尚书和侍郎等等,众人即便烧上炭炉,毕竟仍是难以抵得过重重寒气,兼且肚子里半点油水皆无,外头又都是身着斩衰,上上下下的官员自是苦不堪言。那几日哭临思善门时,不少年老体衰的甚至直接昏厥了过去。
张越虽说已经两个多月不曾回家,但眼下即便再惦记家人,也不得不和其他官员一样宿在兵部衙门,度日如年地苦捱着,目不暇接地看着短短几天之中发生的一件件大事。
前户部尚书夏原吉刑部尚书吴中等人都被放了出来,此外一同开释的还有在锦衣卫大牢中关了将近十年的黄淮等东宫官。只不过,相比这些人的重见天日,却是出掌五军都督府的各方人选更引人注目。
这其中,出掌中军都督府的张辅一举加太师衔,支二俸。而因张辅的缘故,张家自是上下沾光。闲散多时的张輗擢升金吾前卫指挥使,素来有名无实的张軏擢升旗手卫指挥使。交阯总兵官阳武伯张攸叙前功,由世指挥使改为世伯爵。在家守孝的张信张倬虽说没法领受恩泽,但礼部却奉旨旌表了守节多年,抚育子孙成人的已故阳武伯太夫人顾氏。
于是,在满京师的人眼中,张家声势一时无二。倘若不是张辅儿女皆年幼,恐怕不少人都会认为新君必然会借此机会再纳这位英国宫之女为妃,以姻亲牢牢拴住这位元勋。
文官之中也是另有一番气象。跟随朱棣二十余年,虽屡得褒奖赏赐却始终不见品级提升的杨士奇等阁臣如今终于等来了升迁。
在起头已任文渊阁大学士之外,杨荣兼太常寺卿,金幼孜兼户部左侍郎。虽说所谓的九卿和侍郎之称只是升品级所用的荣衔,并不理实际事务,但对于在五品上头蹉跎了二十年的两人来说,自是别有一番感受。相比朱棣素来倚重的这两位,另一位阁臣杨士奇兼礼部右侍郎加华盖殿大学士,黄淮兼通政使司通政使加武英殿大学士,这自是因为他俩是东宫官的缘故,其余从锦衣卫大牢中放出来的东宫官如杨溥等亦是各有封赏。
而杜桢仍是留任内阁掌内制,兼吏部右侍郎加东阁大学士。在这无数擢升之中,他并不算起眼,但考虑到先头那些人不是元勋贵戚,就是多年辅臣,亦或是在大牢蒙尘多年的东宫旧人,杜桢的留任还在意料之中,这破格擢升自是让有心人浮想联翩。
只是,人们的目光很快就从这些人事上头移开了。登基之后的朱高炽先是遣人奉朱棣遗留下的冠服于汉王赵王,数日之后,他没有仿效昔日建文帝朱允文借遗诏将朱棣拒于京师之外的旧例,竟下诏召汉王朱高煦入京!
第六百四十八章 居心何在
一排丫头整整齐齐地跪在地上,人人的手上都托着一个丹漆条盘,林林总总的东西在室内蜡烛的灯火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皂纱冲天冠、黑毡直檐帽、金钑顶子茄蓝间珊瑚金枣花帽珠、金相云雁犀带、金相膘玉穿花龙绦环、紫线绦金事件、象牙顶辏花靶镔铁刀一把、纻丝衣罗衣纱衣各一袭、皂麂皮靴一双、五彩绣抹口韈斜皮靴一双。
衣裳都是金织银线彩绣辉煌,饰物都是精工细作巧夺天工。若平日看到这些,几个得宠的太监必定会凑趣地逢迎几句,但眼下他们却全都是垂手低头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而几个特意被叫过来的军官也都是面面相觑,一个吭气的人都没有。于是,正中宝座上的朱高煦越发咬牙切齿,那拳头捏得咔咔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