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公公,您可是让本府好找!”李知府缓缓走上前来,笑容可掬地抬手做了一个揖,这才收起笑脸说,“您这一落水,广州城内鸡飞狗跳,可您倒好,半夜三更居然带着人运东西到了这里。今儿个能找到您,本府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秦怀谨在广州横行多年,何尝见到哪位知府用这种口气对自己说话,顿时怒不可遏。扫了一眼那几十个差役,他便冷笑道:“就这么几个差役,你就以为自个占尽了上风?这码头向来就是市舶司的地盘,咱家做事向来有万全准备……来人!”
这一声高喝,不远处立时应喝不断,夜色竟是有好些黑影围了上来。原以为十拿九稳的李知府见状自是心中大恐,可刚刚满话已经说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强撑,此时连忙高声叫道:“不要后退,此事完了之后,每人赏钱十贯!”
“杀了这些狗东西,咱家赏钱百贯!”
这一比之下便是十倍的差额,两边士气顿时此消彼长。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时候,一支利箭如同飒沓流星般飞了过来,竟是直中秦怀谨的发髻,那巨大的冲力甚至带得人跌倒在地。倏忽间,就只见那条只有三两火把的大船上一下子变得灯火通明,船舷一侧赫然是几十个手持强弓劲箭的兵士。坐倒在地的秦怀谨又惊又怒,当就着火光认出那几个船舷边的人时,他的心一下子跌落谷底。
那赫然是左布政使张越,都指挥使李龙和按察使喻良……还有从来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市舶司提举李文昌!
第七百一十七章 求名求利,为官之道
习惯了起居八座一呼百诺,习惯了精致的饮食周到的伺候,在外头躲藏了四五天的秦怀谨回到自己那座气派的市舶公馆,见到了年轻漂亮的姬妾,用着了那些精心寻觅来的华美器具,不得体的布衫也变成了绫罗绸缎,可他的心里却满是惊惧和恼怒。
都司藩司和臬司对外宣称的是他落水之后需要静养,再加上前头出现了刺客,因此广东都司破天荒调派了两百名军士,把他这个市舶公馆围得犹如铁桶一般,就连仆役进出采买也禁止了,所有吃食用度都由专人送进来,他这个市舶司提督太监竟是形同囚徒。这还不算,他身边伺候的仆人也换了几张陌生面孔,据说都是按察使喻良和都指挥使李龙两边送来的人。因为“卧病”,不但他的妻妾们不得擅入,他自个就连走出房门都做不到。
这会儿,僵卧在竹榻上的他盯着门前小杌子上那个正打瞌睡的小厮,良久才下定了决心。多日的观察使得他明白了自己屋里常出入那四个人的来历,于是猛地重重捶床叫道:“来人!”
那个原本还犹如小鸡啄米睡得正香甜的年轻小厮顿时跳了起来,睁开眼睛使劲揉了揉,他就一溜小跑到了竹榻前,笑着问道:“秦公公有什么吩咐?”
“你替咱家传个消息出去。”
一听这话,小厮顿时有些为难,忙陪笑道:“公公,不是小的不遵命,实在是李都帅、张藩台和喻臬台都有宪命,说是公公您需要静养,这外头的事情不得惊动,也别让您操心其他事。如今三司衙门正在下死力清查之前您落水和刺客的事,您尽管放心……”
那小厮说得顺溜,秦怀谨哪里不知道这其中的猫腻。他的人已经落在了别人手里,那会儿运出的财宝也铁定全都泡汤了,既然是人财两空,他又是大半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的人,不多拖几个垫背的,他就是到九幽黄泉也不甘心。因此,见那小厮低眉顺眼地连连赔礼劝说,他便皮笑肉不笑地说:“如果咱家没记错,你是臬台喻大人的人?”
“是……”
“你给喻大人送个信,就说咱家有话对他说。他当初是太仆少卿,若是还想回朝高升一步,就请来这儿见一见咱家,咱家有一桩大功劳相送。他年纪还不大,要是这一任按察使当得好,回朝之后,兴许刑部尚书亦或是都察院副都御史还是有指望的。”
等到那小厮急匆匆走了,秦怀谨方才嘿嘿一笑。坐在榻上安安静静坐了一刻钟,他忽然一手扫过一旁的梅花高几,把上头的茶盘茶盏茶壶等等全都扫到了地上。这乒乒乓乓的声音顿时惊动了外头。很快,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就跑了进来。他却没有前头那小厮的灵巧,看到这一地狼籍就皱起了眉头:“秦公公,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李都帅的家人?”
面对这么一个粗豪的汉子,秦怀谨自然更是开门见山。依样画葫芦把事情又说了一遍,又约定了另一个时间,他便看到那大汉满面狐疑地出了门去。直到这时候,他方才把两只手合到了一块,右手拇指狠狠地用指甲掐着左手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