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宦官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偷觑了张太后一眼,这才低声说:“黄学士如今病重不起,是他的次子黄采见的人。他让小的代为叩谢太后皇上关爱,说这一路上必然照顾好父亲。”
“他也曾经是一代文杰,在锦衣卫狱中一呆就是九年……可惜了……”
摆摆手示意这宦官退下,张太后便让人去唤司礼监太监范弘。尽管已经不是当年东宫的头号伴当,但范弘仍是常常侍奉在朱瞻基跟前,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匆匆赶了过来。一进屋子,他便连忙请罪,谁知道等来的却是一句让他惊骇莫名的话。
“此前是谁对皇上挑唆,说黄学士的病并不会传染别人,只是太医过于谨慎,还有阁臣相互倾轧所致?还对皇上添油加醋说了一番黄学士当年在狱中八年忠贞不二,让皇上差点开口留人?”
“太后明鉴,乾清宫所属都是小的仔仔细细挑拣过的,绝没有人敢对皇上进这样的谗言。无论黄学士病情如何,这都不是内臣该当议论的事。”范弘说着又小心翼翼地伏低了身子,然后才低声说,“小的也听小孩儿们提过这事,说这话的并不是宫中宦官,而是内书堂教习的一个翰林。随侍皇上的奴婢都是王瑾管的,他素来谨慎,决不会让人说出这样的话。”
“你说得不错!”
张太后陡然醒悟,忍不住眯了眯眼睛。金英黄润钟怀等人都是东宫的老人,王瑾虽然资格浅些,但人也安分,不会靠着这种卖人情往上爬。如果是外头的文官,那倒是可信的很,如今内阁之位逐渐尊崇,保下了黄淮,他们兴许就能捞到一个好职位。
“内书堂的事,让翰林院换四个人。他们的责任是教习,不是趁着能亲近皇上妄议朝政!”
第七百六十一章 剪彩舞狮喜庆喧天
倘若说从前的黄埔镇已经是一派富庶景象,那么如今的这里足以让一年前来过这里的人生出陌生的感觉。店铺鳞次栉比,单单一条横店街上,便有坐商十八行,海商十二行,都是宽三间面深一进的大店面,进进出出的客人络绎不绝,上上下下的掌柜伙计们也都是满脸笑容。去年腊月里开出去的商船中,如今已经有好几条平安回来,而这几个月来自西洋诸岛国的番船数量,何止陡增一倍,这生意自然是做得异常红火。
而这一天,原本就热闹的黄埔镇更是比从前涌来了多一倍的人——因为黄埔镇的新码头从今天正式落成启用。原先的码头改成内海码头,专供船只往琼州府以及福建广东以及江浙一带航行。虽说官府也役使了众多劳役,但一日三餐饭菜管够,尽管工钱还欠着,可就在昨天,去年年底从海上开出去的宝船船队中已经有五艘返回,早使了小船靠岸报了收获,如今从佛山镇的商户到付出辛劳的工匠百姓,全都翘首盼望着新码头落成之后那五艘船的靠岸。
这样的喜事,张越自然不会一人占尽风头,少不得邀齐了都司臬司的两位主官,又请上了张谦和巡按御史于谦。这会儿差役鸣锣开道之后,就是手持锡槊钢藤棍的三队引导,然后就只见几乘大轿从街上陆续通过,之后又是众多带刀护卫人等,比平日官员出行隆重气派得多。就是那些听说广东市舶司少有克扣盘剥办事公正而从外地赶来的商人,见着这场面也都是惊叹不已——倒不是叹那赫赫威势,而是叹一桩小事就能看出广东官场的气象来。
至少在表面上,这三司衙门和巡按市舶是一条心。
码头上早有市舶司的吏目指挥杂役们搭起了高台,而广州知府以及南海番禺两县的官员们自是齐齐来凑趣,至于三司衙门也都是除留守人员之外全都来了。张越站在高台上放眼望去,就只见身穿乌纱帽团领衫的官员比比皆是,更远处维持秩序的差役和巡丁之外,则是众多身着绫罗绸缎的商人,场面却是安静得很。
张越素来是不喜欢长篇大论的人,再加上如今日头又炽烈,他便只是褒扬了主持营建码头的官员和工匠百姓,又勉励了上下官员一番,随即就朝左右的几个高官点了点头,众人自是齐齐上前一步,到了那条扎着六个漂亮绸花的红绸前。
原本的落成仪式极其简单,但因为新码头落成的同时又恰逢海外宝船回来,张谦就建议好好操办操办,又拍胸脯说市舶公馆出钱。而由于这一年农田里稻子的长势极好,商户经营亦是红火,张越也有心好好庆祝一回,于是便示意人把如今这年头还不曾出现的剪彩给搬了过来,又死活说动了原本认为这太过铺张的于谦。
当五个人拿起了旁边托盘上的剪刀,利落地剪下了飘带之后,站在绸花面前的六个健硕汉子立刻高高举起了托盘,其中居中的那个更是一手抛下了那朵最大的绸花。刹那间,早就在高台旁边预备的一个舞狮人一个空翻跳了出来,敏捷地用狮子口接住了那朵绸花。就在他落地的同时,其余几朵绸花也都被抛了出去,一旁又几乎是依样画葫芦一般窜出了五个五彩斑斓的舞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