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赳此时正从翰林院中辞了出来。庶吉士三年考选,他虽是优等,但授官等等却也得看大佬们的安排和角力。
父亲张信好端端的从文官转为了武职,那会儿升任兵部侍郎时到家里巴结奉承的人立刻绝了迹,甚至他在庶吉士中间也饱受孤立,肯跟他来往的只有寥寥几人。同是庶吉士,一是继续留院为馆职,二是往六部都察院,三则是外放。若是他三年留馆之后却仍然外放,这就算彻底靠边站了。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今天掌院学士杨士奇来翰林院给庶吉士讲课,也宣布了一应名单,留馆的名字里头竟然有他!
“四弟!”
因为喜讯来得太过突然,正在走路的张赳一时没注意到有人叫唤,待到耳朵又捕捉到了一次声音,他这才抬起头,却瞧见张越正笑呵呵地引马而立。他愣了一愣就赶忙快走几步上去,见张越跳下马来,他忍不住瞧了瞧天色:“三哥这是出去办事?”
“刚从外头回来,瞧你这走路的高兴模样,是翰林院的名单下来了?”
“嗯,我授了翰林院修撰。”
张赳一时高兴,也就顺口说了出来。可话才出口,他突然想到张越刚刚这一句问得蹊跷,不禁瞪大了眼睛,随即本能地问道:“三哥,莫非是你……”
“和我没关系,你在庶吉士这三年的考评里头都是优等,留馆是应当的。如今大伯父转了武职,家里就是你我还是文官,我还等着你将来助我一臂之力呢!”张越瞧着张赳稚气尽脱的脸,不禁想起了当初他傲气十足的样子,心想小家伙这十几年变化真大,不等张赳说话就问道,“对了,你是今天得到的消息?”
尽管张越一口就否认了,但张赳哪里不知道这其中必有兄长的出力,鼻子顿时有些发酸。待听到后头一句,他方才点了点头:“今天掌院学士过来了。”
“是杨阁老还是杨大学士?”
以阁臣兼任掌院学士,这是永乐朝就开始的规矩,先头是杨荣,但后来又另加了杨士奇。所以,听张赳说了是杨士奇,张越顿时想起锦衣卫北镇抚司那边的纷乱,当即皱着眉头又问道:“杨阁老什么时候来的,眼下可还在里头?”
“一大早就来的,听说是皇上命杨阁老主持甄选庶吉士,所以咱们考问了一天,刚刚散去。杨阁老和小沈学士又留我勉励了几句,这会儿人还在里头。”
得知杨士奇一大早就进了翰林院,人根本没出来过,张越顿时长长吁了一口气。此时此刻不是追究那许多的时候,他当即扳着张赳的肩头说:“四弟,帮我个忙。你回去翰林院,设法求见杨学士,对他说……”
把北镇抚司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见张赳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他便肃声提醒道:“记着,务必告诉杨阁老,皇上已经派人去召见了顾都宪!另外,你自己看情形说话,着重点透一点,这事情到了这地步,如今被赶下场的人太多了,谁也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再说顾都宪是他举荐的人,若有不测之祸,那就是大闪失。”
张赳不比张超张起,父亲又长年不在身边,虽是长房长孙,多年下来也变得极会看人眼色。他和张越相比起来算是科场不利,但和那些五十开外方才取中进士的相比,已经算是极其年轻了,相差也就是在阅历,而不是其他。张越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突然就想到了自个的尴尬处境上。他和张越一样,同样是勋门子弟出身,但却是文官。
“我立刻就去!”瞧见张越点点头,随即便转身上马,他不由得一下子牵住了张越的缰绳,“三哥,你现在去哪?”
“杨阁老有你通知,另一个要紧人犯有二哥派人去帮忙捕拿,我这会儿就先回兵部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总不能让某些不乐意的人看见我上蹿下跳。”张越策马过来,居高临下地看了张赳一眼,咧嘴笑了笑,“小四,这趟跑完腿之后,你立刻回家去。横竖你还没有正式授官,不必等到散衙时分。今天的事情可以对大伯父说一说,他总会明白如今什么情势!”
瞧见张越一点头,随即扬鞭就疾驰走了,张赳不禁感到心里有些怅然。但紧跟着,他就立刻转过身朝着翰林院大门快步走去。等到了掌院学士的小阁,门前的皂隶瞧他的目光自然极其古怪——刚刚离开,这会儿又贸贸然去求见,哪个翰林庶吉士敢这么没规矩?然而,这会儿的张赳可不是平时那个规规矩矩的世家公子,在掌院学士的小阁前被人拦了一拦,心急火燎的他几乎差点发火,最后还是杨士奇听到动静,他才顺利入内。
过了翰林院和銮驾库,再往前疾驰一箭之地就是长安左门,在此前的一条小巷转弯,第一座衙门就是兵部了。张越紧赶慢赶踩着门前的下马石下马,刚刚站稳,一个门子就一溜小跑迎了上来,跪下磕头之后就开口说:“大人,张尚书刚刚出去了,临走前吩咐衙门上下,若有事则听大人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