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是过年前的要紧差事,这些事情做完,粮仓大使抬头看了看天,忍不住冲自己的副手抱怨道:“定边卫那边的人是怎么回事,都这会儿了还不派人来?莫非是嫌天冷?早知道这样,我就顾不得老交情了,拿着车马费的一成,这满通州城谁会不来?”
“再等等,毕竟他只是个千户,总得回了掌印才能行事。”
两人正在商量,就看到那边路上有了动静。不多时,一人当先驰来,后头跟着好些军士。因是彼此最相熟的关系,粮仓大使便当先疾步上前,见那千户跳下马来,随手一丢缰绳弹了弹袍角,他就没好气地埋怨道:“怎的这么晚?你知不知道,这日落前是一定要送到京师的。”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那帮南蛮子正好住在咱们定边卫的地方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咱们的掌印才正三品,人家可是从一品的都督,巴结都巴结不上,还敢怠慢?这会儿人家正好要走了,从掌印往下全都是紧赶着送行,我好容易才溜了出来。”
通济仓副使听着就笑道:“既然是那么大的官,你就不想拍拍马屁,日后升迁也快?”
“拉倒吧,这么多人围上去,那位方都督能记着谁?再说了,如今咱们的升迁又不归都督府管,却得看兵部的脸色,结果倒好,这回京师派来迎接方都督的那个兵部司官回去了,为着这事,一大早去城门口接人的百户秦和被骂了个半死。原是只以为来的是礼部官,谁知道兵部也来了人,这是正经直管上司,偏他就敢怠慢……不说这个了,我是不想着升官,只想着发财,要说利是,谁有你们给的利是多?”
三个人彼此对视一眼,同时暧昧地笑了起来。玩笑话过后便是正经事,那马千户自然是一一数清楚了粮车和上头的粮袋,叫上自己带来的那一百多号人,正要起行的时候,粮仓大使突然又上前把他拉到了一边。
“这次夹带的东西不同往常,千万小心些。毕竟锦衣卫之前才从通州经过,不知道上哪里去办事。”
“放心,这都好几年了,哪次出过纰漏?那些商人自然是最怕过崇文门,可咱们运的是什么东西,谁敢验看?再说了,路上还有方都督那一行,之前上头费那么大力气把人伺候好了,我跟在他们后头走,碰到有事也能抵挡抵挡,锦衣卫也不能乱咬人不是……话说回来,什么要紧东西,难不成还是刀剑甲胄?”
粮仓大使的脸微微一变,随即故作若无其事地笑道:“什么刀剑甲胄……这种东西运到京里值几个钱?和你说实话吧,那是人参,这过年时最值钱的东西。这一趟护送的利是我加你一倍,到了禄米仓时,自然有人先付你一半。”
马千户也就是随口一问,听到是人参不禁直咂舌,心想必定是哪家权贵的生意,点了点头也就没再啰嗦。等到这浩浩荡荡一行人押着那马车起行,粮仓大使方才把已经冻僵的双手拢到了袖子里,望着远方出神。
碰到一个利欲熏心的家伙,总算是太太平平过了这七八年,但这一趟的事情非同小可,总不能就指望一个贪财货。好在定边卫原本就是打山西出来的,这许多年来固然有年轻一辈顶了上来,可总算还有几个老一辈的人。故土难离,不是每个人都喜欢通州这富庶地方的。
“干完这一票,也该享享清福了!”
不带丝毫暖意的日头下,他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深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这才背着手转身回了仓房,却没去瞧那个仍在望着车队,满脸期盼的副手。毕竟,这家伙虽说被他用钱塞饱了,却只知道这一趟进京夹带的东西值钱,旁的丝毫不知。只要等到事情解决,这便是一个现成的替罪羊。
已经进了暖和屋子的他自是不会在意,他前脚刚走,粮仓那些杂役后脚就散了。可就在散了之后,仿佛是无所事事的粮仓副使就出现在了通济仓后头的一个背风角落,在那儿,一个杂役打扮的汉子正在左顾右盼。两个人一见面,就悄声嘀咕了起来。
“事情安排妥当了?”
“放心,那边都妥当了。锦衣卫大概过两个时辰就会从那边回来,千万瞅准时间。”
“我理会得……大好的功劳,却得送给锦衣卫一大半,胡头还真是大方!”
“回头弄个该死的替身,你这事情就顺理成章完结了,北边自然有油水更多的差事等着你。这功劳有什么好贪的,如今一个军职值什么,比得上让小子丫头有一个正经出身?”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会心一笑。没错,兵部谍探司最大的好处就是,他们在北边见不得光,在这边却可光明正大地过日子。当然,如今这趟事之后,他得先往北边躲避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