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张辅此时也唯有默然,等出了行在,他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如今解了中军都督府都督,除却如今随扈这种勾当,也不能离开京城,而除了宁阳侯陈懋、武安侯郑亨、安远侯柳升、阳武侯薛禄,此外还能有谁?听说张越之前力谏设立武学,如今看来,这还真是有必要,否则这么多武臣竟是挑不出大将!
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他一到门口就有家将迎了上来,低声说道:“老爷,京城夫人派人送来急信。”
张辅脚下一停,接过信就进了屋子。展开来匆匆一扫,他面无表情地将信函丢在火盆里,眼看着那纸笺在火盆中化作了飞灰,他才伸出手指揉了揉眉心。如今的天子已经不再和勋贵联姻,他自己也没有那个打算,女儿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做当家主母,总比送到宫里为妃强。可是,有些亲事能许,有些亲事却万不能许。只是,上回张越来信也特意提过武定侯郭家,这家人仅仅是妄想攀附,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就在他撇下此事,准备把随驾的其他几个勋贵都督招来商量回京事宜的时候,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紧跟着,一个家将就匆匆冲了进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旗杆,城里的旗杆突然倒了!”
第八百五十三章 心疾
宫外人人都知道太医院,但相比太医院那些人,御药房方才是真正的供职大内。太医院的所有御医太医医士每年都要经过严格考核,甚至有礼部官员监考,只有一等方才能够当值御药房。每日晚间宫门下钥之后,御药房都仍然有四名御医当值,以应付内宫贵人的不时之需。只不过,御药房当家作主的却不是这四个御医,而是御药房太监。
御药房不在十二监四司八局这二十四衙门之内,太监自然也就只是自己人叫叫,其实远没有太监的品级,正经名头不过是奉御。但这却是御前的要紧事,若有太医前去给帝后或是后宫诊脉,则必得由御药房太监亲自引入,来来去去有不少见到贵人的机会,所以反而比外差更风光。再者药材收用都是从他手底下过,油水也并不少。
两个月前刚刚从军器监调到这御药房的索连舟呆在烧着火炕的屋子里,笑眯眯地烫着酒。炕桌上四色小菜十分精致,此时正冒着腾腾热气。冬日长夜漫漫,外头天寒地冻,在屋子里喝杯小酒吃吃小菜,总比在外头得应付那些苦哈哈的工匠们要强多了。再说,由于兵部武库司那边的要求越来越高,工部自然把责任都压在了军器监头上,幸好他走通门路滑脚得快,否则,在那位张侍郎手下讨生活,日子却难过。
这会儿,一个十七八的小宦官屈一腿跪在炕沿上,正在满脸堆笑地给索连舟斟酒,又笑道:“公公,听说这张侍郎这几天正住在古今通集库那边,和咱们这就是几步路。如今外头传言多极了,说什么的都有……”
“别把那些传言捣腾到咱家这来,咱家可不感兴趣!”索连舟原本就是胖滚滚的水桶腰,到了御药房日子好过,再加上宫里这些天几乎没什么贵人身体不适,他自然又胖了一圈,此时拈起一块猪颈肉往嘴里一丢,这才没好气地说,“咱家是不耐烦军器监那边三查五查,所以才请托调到了这儿来,可不是因为和张大人有什么龃龉!再说了,把人请到宫里住着,那是为了大事,只有那些蠢货才会胡说八道……”
索连舟心想,自个是刘永诚的干儿子,这刘永诚被打发到南京养老了,要是他还在军器监的位子上,万一被人抓着以前的把柄,连救的人都没有,于是赶紧拿出大半家财送了司礼监太监金英,谋了这品级不高却胜在轻省的职分。敲打了旁边这个专司尚药的小宦官,他这才轻轻吁了一口气,用筷子敲打着桌子,借着酒意低声唱起了几句唱词。
“我是一颗捶不扁、炒不爆、砸不碎、煮不透响当当一颗铜豌豆……”
这公鸭嗓子唱元曲,自然是怎么听怎么别扭,旁边那小宦官偏还不敢笑出来。就在这时候,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嚷嚷,随即一个在外间留值的中年宦官就冲了进来:“公公,公公,仁寿宫那边来人了,说是皇太子,皇太子病了,让您赶紧带御医过去!”
一听这话,索连舟刚刚升起的醉意顿时化作冷汗出了。挪动着肥硕的身躯下了炕,他一面手忙脚乱地穿衣服,一面任由那个小宦官替自己穿鞋子,忙活着这些,他又连声问道:“你可问清楚了,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太子不是身体好着吗,怎么突然说病就病?还有,病势如何,可有什么症状,咱家也好去挑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