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一个呵欠只打了一半,那军士就猛地一个激灵警醒过来,待发现没有贵人没有上司也没有闲杂人等经过,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旁边就飘来了一个低低的声音:“大牛,小心点,这几天上头的脾气都不好,抓着打军棍就没意思了!”
同伴的好心提醒这军士自然晓得,连忙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好容易熬过去这一阵子困倦,他终于看到了来接替轮班的人。两边默然无语地交过了班,被换下来的这些亲军们也不敢活动一下脑袋和胳膊腿,只是迈着和那些巡行者差不多节奏的步子,回到了自个的红铺。
所谓红铺,也就是守卫直房,其实不过是形如鸽子笼似的不起眼的房间,分散在外皇城各个内外官衙门当中。苦是苦了些,但身为亲军的总比在地方卫所上强,而且每月除了常例米钞之外,还有额外的赏赐,折算下来养家糊口总是够了。
只冬天轮值却是一等一的苦差事,风里来雪里去,这会儿回到只有一个火盆的直房里,又已经是太阳落山的傍晚,为了一个最暖和的位子,彼此少不得又是一阵闹腾争吵。
把几乎冻僵的手放在火盆上烤着,一个中年军士也没在意干裂得开了口子的手背,只是心满意足地吁了一口气,这才低声问道:“你们说,这一回真会是晋王倒霉?”
“那还有假,是罗公公那里说的,晋王公馆的每一寸地皮都给抄检了一通,只关键的人没抓到,可就算如此,书证物证却还是到手一大摞。瞧着吧,要真是这样,晋王那就是第二个汉王!”
“汉王?汉王好歹是曾经打过仗的,手底下精兵强将不少,还有人愿意为他效死,可晋王是什么玩意?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那就是一二世祖罢了!朝廷派上一个钦差大臣过去,指不定立刻就屁滚尿流痛哭流涕地投降了!”
火盆边上的几个军士全都赞同地点了点头,还有人暧昧不明地笑了起来。在宫里值宿,平日里别说那些个达官显贵,就是二十四衙门地位高一点的宦官也能对他们指手画脚的,如今听说有一个藩王要倒霉,谁不是乐得看笑话?笑语了一阵之后,便有人脱下了已经冻得硬梆梆的靴子,虽则是旁人立刻嚷嚷着抗议,但很快,一个个人就全都把靴子脱了下来,靠着火盆暖和已经僵硬的脚,室内顿时飘荡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大牛,赵大牛!”
听到外头的一阵嚷嚷,屋子里正在烤火的一个粗壮军士不禁回过了头,随即立刻穿上靴子站起身出去。他素来是性子沉闷不做声的人,因此他一走,别人倒是浑然不在意,甚至立刻占据了原本属于他的那个火盆边位置。而走出屋子的他看到了来人之后,见人冲自己点了点头,快速地打了一个手势,随即什么都没说转头就走,他也立刻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过了相邻的好几处红铺,赵大牛方才来到了宝钞司后头一座不起眼的院子。内官二十四衙门,要说最卑微最不起眼的,除了只管打扫等粗重活计的都知监之外,就是这掌管粗细草纸的宝钞司了。所以,但凡等阶高的内官军官都不会往这里来,本职的宦官也攀不上高枝,等闲不会出去,竟是一个顶顶冷清少人的地方。
他熟门熟路地进了院子中的东厢房,见这里已经有了十来个人,当下也不做声,默默地选了个角落坐下。不多时,又有三四个人陆续到来,棉帘子一次次打起落下,已经老旧的大门一次次开合,不免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昏暗的屋子里只燃着一盏油灯,火苗因为大门开合带进来的风而上下跳动,仿佛随时随地都会熄灭。又是好一会儿,大门再次嘎吱一声,一个浑身裹在黑斗篷里的人打起门帘跨过门槛进来,又反手关上了门,最后顺手把门栓上了。
默然数了一下人,他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从十几个人中穿过,到了最前头。虽则是到了屋子里,但他也没有取下头上的风帽,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人都到齐了,那我也不说什么废话。这两年间大伙吃了那么多苦头,好容易站住了脚跟,成败就看眼下了!自从圣教覆灭,佛母失踪之后,咱们就好似老鼠一般被人四处驱赶,这都是谁害的?”
他那又尖又细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更加尖锐了起来:“是那个张越!但是,还有那个狗皇帝!要不是那时候还是皇太孙的他一直在后头挺着,张越哪有可能把我们的兄弟姊妹斩尽杀绝!眼下狗皇帝在外头,有的是人对付他,京师中都是些软脚虾,正是我们起事的时候!杀进宫去,重定日月!佛母不在了,但我们还有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