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套他百试不爽的广播体操坐下来,他总算浑身上下都活动开了,再出屋子时,脸上就没了之前的疲色。正揉着手腕的职方司主事陈镛瞧见他这模样,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大人,您是吃什么灵丹妙药了,一转眼功夫这么精神?”
“什么灵丹妙药,活动开了筋骨就好。”张越闻言气结,见陈镛揉完了手腕,又去揉太阳穴,他就咳嗽一声说,“这么光揉没作用。我那妻妹教过我一套养生的戏法,待会我教给你。整天伏案写字动脑子,眼睛身体都得好好留心……”
两人正说着,外头厚门帘就被人高高挑起,冷风吹进来的同时,一个提着三层食盒的皂隶也急匆匆地进了来。搓着双手打开盖子,摆好了四个碗菜,又端上了一大碗排骨汤,再放上了米饭筷子和汤碗调羹,这就算是齐了。张越虑着有事,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饭,又喝了一大碗汤,洗手漱口之后正吩咐陈镛慢用,他到各司房去看看,外头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大人,司礼监范公公来了!”
在东宫多年,大起大落危机重重的局面范弘没少经历过,但昨晚上那种情形他还是第一次得见。宝钞司起火爆炸的时候,他的心差点蹦出喉咙口。后来虽说事情终究水落石出,可那个结果实在太出人意料了。皇帝临走的时候是把大权交给了太后,可如今太后时昏时醒,谁敢再去拿这种消息刺激着,要真是出事了谁负责?可是太后不做决断,那么一个贵人便是谁也没办法,眼下只能拘管在公馆中使人牢牢看着。
事情到了这一步,别人看着就已经算完了,不过是梁王怀恨在心于是图谋不轨,可他却不这么看。皇族的人,做事总不会无的放矢,就算梁王暴乱成功,只要皇帝还在外头,大明朝顶多就是乱上那么一会儿,很快就能重新安稳下来。若情况再糟糕一些,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太后皇帝哪怕都不在了,梁王也坐不了江山,名不正则言不顺,到那时候又如何?
直到听见一声轻咳,正在沉思的范弘才惊觉回神,一抬眼就看到张越正进门,忙站起身来。只如今是露出笑脸也不妥,一味苦着脸也不妥,所以他唯有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即正色道:“请张侍郎预备一下,奉太后旨意,召华盖殿大学士杨士奇、翰林学士杨溥、吏部侍郎郭琎、兵部侍郎张越,并成国公朱勇、隆平侯张信,廷议皇上班师接驾事宜。”
昨夜京师发生这么大的事,这会儿召开廷议,商量的却是什么班师接驾事宜,这个借口实在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范弘瞧见张越那古怪的脸色,也知道自己这番话拙劣得紧,只得再次叹了第二口气。
“咱家知道张侍郎在想什么,可这会儿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咱家还要去吏部,事出紧急,张大人还是走东华门,也好节省一点时间,地方是在文华殿前头的精一堂。”
张越点了点头,见范弘起身要走,他突然问道:“范公公,成国公和隆平侯可知道了?”
这一句可知道,直指的问题自然只有一个,范弘立时站住了,也没什么犹豫,却是叹出了他在这屋子里的第三口气:“成国公如今值宿古今通集库,也就是张侍郎之前住过的地方,所以是知道了。至于隆平侯,他早上协同锦衣卫东厂肃清京城里的状况,所以也已经知道了。昨夜过后,兴安伯代替成国公坐镇京营,这事没告诉他,今天也没法叫他一块来。五府原本不管政事,但这回不一样,所以议一议也好。”
“那翰林杨学士和吏部郭侍郎呢?”
杨溥是内阁众人中最晚入阁的,也最没有存在感,所以,如今后世通用的东杨西杨南杨自然尚未在无论官场民间流传开来。官场中人仍是习惯性地用杨阁老指代杨士奇,杨学士指代杨荣,只那个小字却已经摘了;至于杨溥,则是加上翰林二字。毕竟,哪怕是入阁又退出内阁的陈山张瑛,也曾经得到过殿阁大学士的衔头,唯一的例外就是杨溥了。
“翰林杨学士那儿,自有杨阁老费心,咱家就不去越俎代庖了。郭侍郎嘛,今天他就会知道,早说了也没什么好处。”
交代完这些,范弘一拱手就出了屋子。他这一走,张越也不耽搁,回房去整理了一番公服,又叫来兵部四司主官吩咐了一番,做好完全准备之后方才上马出发。毕竟,眼下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番所谓的廷议得议到什么时候。
他前脚刚走,后脚三骑人就在兵部衙门前停了下来,为首的胡七一跃下马,疾步进门,正要使门子通报时,那门子就乖觉地说道:“少司马刚刚才走,是司礼监范公公来召少司马入宫廷议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您若是耐烦,小的这就找个地方让您等等,若还有其他事务,不若先回去处置一下,过上一两个时辰再来也应该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