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张越在京城为官,一家人总算不用像从前那样分隔两地,所以致仕的张倬生活悠闲了许多,白天或是出门访友,或是打理产业,或是游览帝京名胜,三间书房用得少了,而且还改了个极其潇洒的名头,叫做逍遥居,平日只用四个书童打理。这会儿张越到了门前,一个披着厚厚毡毛斗篷的书童正拢着手在檐下等着,一见他连忙扯起喉咙向里头通报了一声。
“你可总算是回来了。”张越一进门,正中坐着的张倬就笑道,“小方在这里足足等了你几个时辰,事情还是我好说歹说,他才算是开了口。我已经让人去告诉了你媳妇,她使人去办了,不至于出事。”
不至于出事?那么就是说还有可能出事?
尽管父亲说话用的是闲适的口气,但张越却不干小瞧,若有所思地看着方敬,他就直截了当地问道:“可是和你大哥有关?”
方敬略一踌躇,随即点了点头:“大哥是昨日来的,原本说是明日便走,今早上到家里来对我说了些话,原本还要给我买宅子,被我劝住了。后来我急着出门去小书院,请他在家里坐一坐,等我办好事回来再说话,谁知道他突然就走了,后来,又有人往家里送了四匹绸缎来,说了些奇怪的话……”
听方敬一五一十把事情原委说完了,张越心里渐渐有了数目。见方敬那不安而又愧疚的样子,他便笑着说:“不用这么紧张,你大哥的事情要是不解决,我不会把你和菁儿的婚事定下来,大堂伯和大伯娘那么谨慎的人,哪能出面为你提亲?那事情的由头露在外面,原本就是给人去抓的,这次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好兴致。放心,这不碍事。”
当初张倬把女儿许给了方敬,这关节自然要打探清楚,所以别人不知道,但张倬自然知道这事情已经给张越使了招数抹平。只不过,看到方敬那如释重负又起身百般感谢的样子,他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那个死心眼的小子!他刚刚说了这许多,方敬仍是忧心忡忡将信将疑,如今张越只说了这么一句,他竟是完全相信了,他这个当长辈的就这么不可靠?
早已经作了祖父,如今却又想着当岳父的张倬重重咳嗽一声,随即站起身看着张越说:“既然已经夜禁,小方就不要回去了,让人到外头收拾一间客房你住着,明天一早正好去小书院。越儿,那些事情你再留心些,一次性处理周全,别再落下什么让人有机可乘的地方。”
第八百九十八章 亲疏不在远近
张家因荣国公张玉而兴,因英国公张辅而固,到了洪熙年间张玉追封河间王,由是追封祖先三代为荣国公,于是张辅五服之内的族亲,自是全都往上抬了一回,个个都沾了光。张家从前是祥符大族,之后附庸张辅过日子的是一批,后来跟着阳武伯太夫人顾氏进京的又是一批,如今张姓也成了帝都的大姓之一,见人就夸说自己是荣国公嫡支的不在少数。
可真正荣国公嫡支的另两家人,如今却一提起那嫡支两个字就是满肚子火气。腊月二十五的祭祖日,张輗和张軏都是掐着点来,办完了事情就走,就是除夕的团圆饭也是借故没到场。也难怪他们满心窝火,如今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们只是借着祖上余荫的光,半点实权也没有,所以就连从前还找上门请托办事的人都没了。
对于这种情况,张輗也就罢了——一想到他险些把女儿嫁给了富阳侯李茂芳那个倒霉鬼,他就忍不住后背心发凉,看在女儿现在嫁的还如意,儿子好歹还有个不上不下的闲差,他尽管不忿自己受不到任用,但也只能忍了。
可张軏却不同,他从来就瞧不起张輗的没出息。在他看来,要不是自己没有张辅这样的机会,他早就不会像眼下这般了。所以,之前云南麓川出了乱子,他上书请求前去带兵,结果被驳了;皇帝北巡,他费尽心机想要同行,希望能找着建功的机会,结果也不在扈从之列;之前张越上书提及武举和兵器等事,他又上书陈词,结果一通努力便如同石沉大海,连一丝一毫的浪花都不曾激起过。
这会儿坐在书房里,看着底下跪着的那个心腹小厮,张軏几乎就能把眼睛喷出火来。一手按着砚台的他按捺了又按捺,总算是没把那沉甸甸的东西直接扔出去,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把人追丢了,你就没去找?”
“小的找了!”那小厮如何不知道自家老爷脾气不好,砰砰又磕了两个头,这才带着哭腔说,“可那家伙极其滑溜,差遣了人往那四海客栈送了东西,就再也没动静,偏生他家里娘子竟是径直结账离开了客栈,小的带人撵了上去,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