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老子当年也吃过你们这些走狗的苦头!”
“打死了他们干净!”
眼看着场面一度失控,原本以为要豁出命去拼一拼的陈子岩和常汝安全都愣住了,眼看着那个抄着杉木椅子的汉子也被人夺了东西搀扶了回来,他们更是懵懵懂懂,直到外头又传来了嚷嚷声,却是东城兵马司派了人来维持,他们才隐隐约约想到了一个问题。
莫非是有人早就盯着这些个作恶多端的王府家奴,却打算借他们的手?
等到那批及时来援的犹如潮水一般退去,却是把捆上的那批王府家奴撂在了他们的院子里,陈常二人商议了一阵子,随即上前质询,发现确实是越王府的人无疑,便丢开了那一丝犹豫。只要这不是什么构陷,那不管是谁的设计,他们都管不了那么多了!
都察院的突然爆发让朝官们叫苦不迭,尤其是当本司胡同和演乐胡同的风流阵仗也被揭了出来之后更是如此。唐宋官员狎妓乃是公然的,本朝却是自洪武初年起就完全禁绝,可不能真刀真枪地明上,歌舞陪侍就成了律法不究那等不成文的规矩。于是,出条子从本司胡同召官妓,亦或是自家跑到那儿去乐呵乐呵,这本就该是民不管官不究的。
所以,这一日早朝结束时,照例又是读那些都察院御史上的题奏。原本这都是过场,可自从前些天来,已经是人人自危。当好些个朝官都遭受到了严厉申饬甚至于罚俸的时候,金水桥畔就只见一溜耷拉下的脑袋。
虽说风流罪过不算什么大罪过,但如今毕竟是理学当道的年代,讲究的是品行无暇,谁都怕这么一个污点记录在档案上,影响自己今后的升迁等等。而更多没有被点到的人则是暗地庆幸,因为刚刚被点到的人都是屡犯,而他们只沾惹了一两次两三次的不在其中。只不过,看着那宣旨申饬的太监,仍是有不少人在心里犯嘀咕。
据说,就连内阁的几位老大人们,也去过演乐胡同看歌舞——自然不常见就是了——可是,那宣旨的太监别看人模狗样,却是一辈子也没法真正尝到女人滋味,偏还能娶到美貌的宫女做夫人!这世道也太不公平了,他们这些穷京官,有几个在身边养得起家眷,难得寻个人在身边伺候也犯法!
大佬们依旧是不动如山,毕竟,以行为不谨这种罪名,等闲是告不倒三品以上大员的,除非这位大员原本就失去了圣眷,或是做错了什么不可宣之于口的事。可是,紧跟着那宣读的太监读出的一份奏折,却让他们也维持不住那淡然不惊的表情。
越王门下侵占民田百顷,甚至逼凌平民致死?这种事情怎么会事先不曾有消息传出来?
承受了无数道目光的通政使这会儿却是垂头缄默,心里却知道,那奏章送上来的时候,东厂和司礼监就已经有人在那儿等着,他只来得及誊抄了名字就不得不眼看着东西送上去了,哪里知道里头竟然是这般内容?虽说不知道究竟是否皇帝真的要动越王,可不管怎样,有这般胆色的御史却已经很可贵了。于是,自忖自己今年就该告老致仕的通政使仿佛没看到那许多部堂大佬征询的目光,犹如睡着了一般。
如今的早朝上,各衙门都是选出声音最洪亮的人到御前奏事;而朝廷发布的旨意以及宣读御史弹劾等等,也都是由嗓门最大的太监代劳。那些想昨日晚上赶出奏章,今日一大早上书弹劾把唾沫星子喷到人脸上的人,自然早就已经是过去式了。尚未有出色弹章的御史们看着队列尾部的那个试御史,心中一面羡慕他的运气,一面佩服他的胆色。可是,当听到末尾那句“发现事有不遂,竟使人截杀苦主”的时候,无数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说,竟是还险些在京城里也闹出人命来?
张越虽是当年执掌广东布政司,但那会儿没有学政,各省主持乡试都是皇帝御点,那会儿不远万里赶到广州的乃是沈粲。原本他是能留着看到底的,奈何后来被一道圣旨催逼到了交阯参赞军务,硬生生错过了乡试。等到他之后赶到北京的时候,就连殿试也早早结束了。所以,对于出自广东的那三个进士,他只是听说过名字,人却还是此前才见过的。
至于文章功底如何,他还是在沈粲那里听说过两句。可此时此刻,那一篇洋洋洒洒的弹章却让他不住地点头。此人并没有什么华丽的骈文辞藻,一字一句都很是扎实,句句都在点子上,光是文章便是让人击节赞叹的好文,更不用说因为胸中满腔义愤,因而遣词造句充满了感情,自然不是那种只逮着鸡毛蒜皮就大做文章的弹章可比。因而,当那太监终于读完的时候,他倒是很想往那浩浩荡荡排班的末尾瞧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