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徐肃元终于出列,说出了那样的建议之后,她提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比起其他人来,她跟在太后身边的日子实在太久了,即使是如今的皇帝和那两位被废黜的王爷,当年小的时候亦要按照规矩在别的宫里居住,不可能时时刻刻呆在太后身边,揣摩太后心意的时候,亦不可能像她这样精准。
接下来的事情无需她再多理会,这些天来积累的疲累全都冲了上来,裹着严严实实的披风,她竟真的睡了过去。
下朝之后,太后本待回宫,却找不见崔夙的身影,不由眉头一挑。她当然知道平时这个时候崔夙都是在后殿打瞌睡,但是今日这么重要的事,她实在难以相信这个外孙女居然能够睡着。当下她便吩咐一群人在外等候,带着徐莹折回了后殿。
果然,一进大门,她便看到了崔夙靠在椅子上正睡得香甜,而旁边的太监宫女正要上前行礼请安,却被她摇手止住了。摒退了殿中所有的人,她缓步走到崔夙身侧,俯视着那张酷似晋国长公主的脸,面上露出了似悲似喜的神色。
崔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突然发现面前似乎有个人影,定睛一看立刻吓了一跳。她手忙脚乱地把披风扔开,正想起身行礼,却被太后硬是按了下去。
“看你睡得这么好,哀家倒不忍心叫醒你了。”
太后在崔夙身边坐下,见她脸上仍有倦意,心中不由好笑:“前面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你居然能睡着?”
崔夙觉得眼睛又干又涩,正在用帕子擦拭,冷不丁却听见这样一句话,右手不禁一抖。她表面的镇静可以瞒得过别人,却绝对无法骗过浸淫于朝堂政争数十年的太后,这就如同蚂蚁和巨象,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她几乎想将皇帝的盘算一股脑儿全部向太后吐露出来,又想把李明嘉的存在如实告知,但是,仅剩的一丝理智终于让她打消了那个念头。
尽管太后有时确实像一位慈爱的长辈,但是,那毕竟是权握天下的太后,在利益和亲情面前,她无法担保,太后就一定会选择亲情。所以,倘若将皇帝和李明嘉供出来,太后又会怎样看待自己这个同谋?而陈叔和陈婶不消说,绝对难逃一死。太后可以将她生父的事情隐瞒得这么深,亦不会轻易留下一个可能的知情者。就连她自己,也未必一定能够保全。
“及笄之日太后把我放出来,那时我就知道,太后一定会命人迎回临江王和江东王。”她竭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笃定而若无其事,背心却觉得一阵阵发冷,“至于荣国公,他当初能够知道当断则断,如今上这样一道合乎时机的奏折,我并不觉得奇怪。太后心有定计,他这一通提议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我说的可是?”
“哀家的心思真是被你摸透了!”
太后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站了起来:“你说的不错,倘若哀家不愿意召回他们,纵使千万人上书也没用。算了,哀家已经老了,没来由让两个儿子在外面受苦。京城中闲置的府邸多了,随便给他们一座,让他们舒舒服服地养老吧!”
听到已经年逾六旬的太后说出养老两个字,崔夙顿时有一种荒谬的感觉,想要笑却觉得笑不出来。她对于临江王和江东王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但是,这两位伯父叔父的年龄她却还记得,一个刚刚年满四十,另一个则只不过三十六七岁,一旦他们归了京城,真的会安心养老,真的甘心养老?
“对了,夙儿怎么就不问你七哥的事?”
陡地听见这句话,崔夙几乎本能地认为这是太后的试探,但随即便立刻恢复了过来。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抬起了头:“七哥吉人自有天相,再者如今太后既然知道其中有隐情,必定会派人去追查,我纵使担心亦没有用。”
“夙儿,你和哀家当年太像了!”
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太后更是感慨道:“哀家当年虽然入宫,但却始终以为可以冷眼旁观,可以把一切都深藏在心底,只可惜世上之事并非人能自主。夙儿,你还年轻,以你的身份,全天下最好的男儿任你挑选。倘若你真的喜欢七郎,哀家亦可以为你主婚!我实在不希望你重蹈我当年覆辙。”
听到太后最后那句话,崔夙心中剧烈地跳了几下,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觉得喉咙口被堵住了似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既然已经及笄,哀家这玉宸宫依旧替你留着,平日你也可以进宫来住,只是在外头也该赐你一座宅邸。嗯,当初安国府查抄之后,那座宅子就一直空着,里头的规制哀家也曾经看过,着实富丽堂皇,赐给你也好,今后成婚又宽敞又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