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的宴席,蒋家这样的人家还够不上受邀,所以能在此处见到文氏,景氏也是十分惊讶,又有些窃喜。不过更让她惊喜的是,文氏居然先跟桃华打招呼:“蒋姑娘?”
侄女儿居然认识江少夫人?景氏记性好,一下子就想起来自己刚回京城那日,曹氏给蒋莲华的见面礼,钗子上镶的珊瑚珠说是南华郡主赏的,不就是因为文氏的身孕嘛。
虽然南华郡主对孙女不大满意,但文氏对女儿却是千疼万疼,说起女儿,脸上都浮起母性的光辉:“乖得很,只是有点儿弱,不大爱吃奶,有时吃了奶还哭,又时而有些腹泻,太医来看过,说不好用药……”就连今日来崔家,她都有些舍不得离开女儿半步的,只因她娘家金乡伯府从前跟崔夫人娘家有交情,之前她有孕在身不能出门,现在月子都出了,总得走动。
“孩子太小,是不敢用药的。”崔夫人也有女儿生病,感同身受,“或许换个乳母好些?”
文氏眉头微皱:“已经换了两个了。”再换下去,婆婆怕是要不耐烦了。
桃华觑个空拉了文氏的丫鬟碧春到一边说话:“是不是乳母吃得太好,乳汁太油腻了?试试将乳母的乳汁挤出来放在碗里,等上头结了一层之后,将那乳皮除去,再温热了喂给孩子吃。若是这般孩子不再腹泻,就是乳母吃得太好,孩子肠胃娇嫩,受不住了。”
碧春对桃华从不敢以孩子视之,听了连连点头:“回去就照姑娘说的试试,若是我们大姑娘能好,奴婢去给姑娘磕头。”又小声道,“能不能还请姑娘给我们少夫人诊一诊脉?我们少夫人月子里也总担心,奴婢就怕落下什么病根儿……”还有一句话不好说出来,文氏这身子,什么时候才能怀下一胎呢?
桃华笑笑:“我瞧少夫人气色不错,你无须太过忧心的。让少夫人放宽怀抱,多走动走动,比什么都好。”
这里说着话,那边文氏已经向崔夫人说了:“蒋姑娘医术家传,让她给府上大姑娘诊一诊脉,没有坏处的。”
崔夫人本觉得桃华未免年纪太小,别是景氏叫来糊弄她的吧,此刻听了文氏的话,疑心便去了好些,转头就让丫鬟将桃华请到隔壁屋里,自己带了崔秀婉过去。
崔秀婉的确比三月里又消瘦了,瞧着脸儿也是黄黄的,夏天衣裳单薄,越发仿佛一阵风都吹得倒。桃华仔细给她两手都诊了脉,这才要了前头的药方来看。
几张药方都是大同小异,虽然有所变化,但都不离疏肝调胃的大方向,桃华拿着这几张方子沉吟了一会,崔夫人已经略有些着急:“可是有什么不对?”
“方子并没大差的。”桃华瞧了瞧崔秀婉,慢慢地说,“夫人请恕我直言,崔姑娘这病,病在心。”方子没错,崔秀婉却总是不好,有崔夫人盯着,她应该不会是没吃药,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心病。
如果换了别人,可能还要迟疑一下,但桃华偏偏听到了一个秘密——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今日诊脉,更证实了她的猜测,崔秀婉哪里是水土不服,分明是不想嫁给沈数,忧愁多思,才致此病。思伤脾,悲伤肺,身子自然好不了。
“崔姑娘这些日子,是不是还添了咳嗽?”
崔夫人听见病在心三个字,好大不自在。她现在也发现了,女儿似乎是真的不想嫁给沈数,可是这是先帝定下的亲事,若是被人揭破,且不说对崔家有什么影响,单说崔秀婉就不会得什么好名声。
“……是。”崔夫人很想否认桃华说的话,但崔秀婉这些日子确实开始咳嗽了,难道是又添了新毛病?到底还是疼爱女儿的心占了上风,崔夫人只能承认,“这是怎么回事呢?”
桃华斟酌了一下言辞:“崔姑娘久居南方沿海,对内陆水土本就不适,加以大婚在即,必将远离父母,所以内心忧思,在所难免。”
崔夫人轻轻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这女孩子到底是年轻,只会用闺阁女儿之心来揣测,以为崔秀婉害怕远嫁。这解释合情合理,说出去也不会对崔家有什么损害,反倒显得崔秀婉眷恋父母,有孝心。
“那,这些方子……”
“从前的方子其实无甚大错,只是必要崔姑娘放开怀抱方能见效。如今既然又添了咳嗽,我再拟一张方子,不仅疏肝健脾,还要润肺了。”桃华抬眼看看崔秀婉,“不是我危言耸听,思虑伤人,可大可小。崔姑娘最初只是小症候,可缠绵至今,已经伤身了。若再不自疏怀抱,拖延下去也会成为重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