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真是好箭法!”
“百发百中!”女眷群中已经有人欢呼起来,下头的侍卫和随驾的官员们自然更是大声呼叫,简直比刚才的鼓声还要响。
皇帝自己倒是不很在意地笑了笑,眼看那群被赶出来的羊和鹿们已经清醒过来开始四散奔跑,便将手一挥喝道:“你们去吧!”
一众侍卫早就虎视眈眈,得了皇帝这一声令下,顿时齐声呼喝,百来匹马纵跃而出,一下子就抢到了那些经验不足的勋贵子弟们前头。
不过还有一人比他们更快。只见青色的侍卫服色之中,突然有一抹赤红脱颖而出,冲到了最前头。且一声弦响,一头尚未跑远的鹿已经应声倒下,那身穿大红劲服、肩上还系了一件同色短披风的人丝毫不停,驱着胯下那匹乌云盖雪,率先冲入了树林之中。
“那是谁?”太后眯着眼睛,“谁家子弟抢在了侍卫们前头?”
有眼尖的已经看见了,但极识相地没有说话。不过总有那脑袋转不过来的,讨好地回答太后:“仿佛是安郡王。”
太后的脸色好像没变,但不知怎么的,周围的人都觉得天气仿佛有点凉了,好像哪里吹过一阵冷风来似的。只有那个脑袋还没转过弯来的,还在喋喋不休:“果然是定北侯府上教养出来的,弓马倒还不错,只是听说也不怎么读书——哎,听说崔大姑娘是琴棋书画皆精的,也不知大婚之后夫妻两个能不能说到一块儿去。”
这个不怎么有眼力劲儿的是于阁老的三儿媳,今日陪着于阁老夫人前来伴驾的。
于阁老前几年已过了花甲之寿,明年就往六十六岁上数了。不过他这位夫人却是续娶的,今年才四十五。前头原配生了二子,如今都在外为官,第三子乃是继室夫人生的,今年才二十二,正在读书预备后年的春闱。因此这位三少奶奶,就是阁老夫人的亲儿媳了。
此刻阁老夫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手却在下面狠狠掐了一把儿媳妇,终于让她闭上了嘴。难道只有她一个人看出来那是安郡王吗?为什么别人都不吭声呢?居然还提他的大婚,难道不知道太后根本不想让安郡王成亲吗?
说起这个儿媳,阁老夫人就一肚子怨气。于阁老的心思都放在原配两子身上,给那两个儿子各娶了名门之女,不管内里怎样,走出去一个个都是仪态温雅,至少不会乱说话。偏到了自己亲生的儿子身上,就说于家手中无兵权,必要笼络武将,硬生生给他娶了个卫所千户的女儿,唯一的好处就能生养,进门三年抱俩,可是到了外头这嘴巴就管不住,弄得阁老夫人恨不得给她上个笼头再带出来。
幸而能坐在太后身边的都是太后亲近之人,阁老夫人稍有安慰的同时又觉得更加丢脸——她素来以身份自傲,却有一个拿不出手儿媳,恐怕那些身份不如她的人都在暗暗笑她了吧?
于三少奶奶却仍旧不大明白。她觉得自己说的话都是在贬低安郡王,太后该喜欢听才是,为什么婆母还要掐自己一把呢?总之当初她觉得能嫁到阁老府来十分幸运,但真嫁进来了才发现,其实这亲事也不怎么样。夫君到现在都还是个举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做官呢?于家看着煊赫一时,可真置身其中,才发现并不是像看起来那么华丽美妙的。
太后从山坡上看下去,只见沈数的红衣在树林中若隐若现,纵横奔驰。虽然有树木遮挡看不清楚,但看他这样子也知道成绩定然不错。
“八郎在哪里?”太后脸色就又沉了一点,并没有转头,只问身边的青玉。
她说的八郎,是于阁老堂兄的孙子于锐,金吾卫指挥使,于家至今唯一算是手握兵权的子弟。于阁老对他抱有很大希望,盼着他再过几年能统领宫内十二卫。
不过统领内宫侍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第一就要身手过人,下头人服膺才行。于锐本事虽有,到底太过年轻,是以这次南苑围猎,无论是于阁老还是太后,都叮嘱过他一定要大显身手拔得头筹,如此于家才好为他升迁。
青玉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但于锐穿的是侍卫服色,纵然十二卫服色有些不同,但散入树林之中也难以分辨清楚,不比沈数穿的是郡王的大红颜色,又骑了一匹乌骓马,看起来格外显眼。
“去告诉八郎,须尽全力。”太后沉沉地说了一句,知道青玉会找人设法把话传过去。这围猎要从早晨直到午后,足有时间。
其实不用太后说,于锐也会拼尽全力的。他天生力气极大,读书不成,却在学武上极有天赋,是于家的异类。若是别的时候,或许他在于家会是个不被重视的人,只能自己艰难地去走那条学武之路。但现在,于阁老年纪已迈,于家本支的子弟出色的又不多,于阁老极想再揽到一部分兵权,他这个从武之人就陡然重要了起来。于阁老特意为他谋划,只要他在此次围猎中力压众人夺得锦标,将来的前程就会一帆风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