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产这日,龚家开了正堂,请了洪知府上座,王老爷子和薛大舅坐在他两侧,龚远和与明菲二人代表大房坐了左边,龚二夫人为首,领着二房的人坐了右边的椅子,其余作见证的亲眷则坐了后面。各个铺子田庄的管事统统立在堂外听着。
明菲觉得今日的龚二夫人显得格外兴奋,兴奋得有些不正常。而朱姨娘,一双眼睛明媚得如同春水似的。
在座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看见洪知府,洪知府长得又高又胖,紫亮脸皮,络腮胡,一双牛眼,穿着件枣红色的圆领宽袖常服坐在正中,先威严地扫视了众人一遍,目光落在龚二夫人身上时,停了停。接着声如洪钟的说了开场白,大意是,他受龚中素所托,来主持此次龚家两房清算产业之事,既是父母官的身份,又是龚中素的同僚朋友,也是龚远和的上司,于公于私,都不敢徇私,定然要不偏不倚地主持公道。
接着又说了一通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又表扬了一通龚二夫人这些年教养龚远和有功,教导龚远和与明菲将来分产之后,孝义礼节不可废,要孝敬婶娘,体恤弟妹。
龚二夫人脸上显出得色,假模假样地谦虚了几句,龚远和与明菲亦好生应下。洪知府话锋一转,便说到了人情归人情,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该分清的还是要分清,不能违例。
话音刚落,就有皂衣衙役奉上当年龚家二房协议由龚中素兼祧两房的相关文书和财产明细来,龚二夫人见是那婚前的事,久远得很,不由悦色更甚。只因在那个时候,龚家长房并没十年后那么富裕,有许多田亩产业,都是后来慢慢发展起来的。
薛大舅假装不知龚中素随信附了单子,非常好心地拿出一本账册:“大人,这是我姐姐还未嫁入龚家之前的事了,后来情势又发生了变化,这里面有些产业多了,为公平起见,当以后来龚老太爷过世之前的财产明细为准,我这里有当时做见证留下来的清单。”
龚二夫人死死瞪着薛大舅,她怎么不知道有什么明细清单?分明就是假的!当下便道:“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这本账簿?你可否拿给我看?”
“当然能。”薛大舅笑着把那账册在她面前晃了晃,“二夫人,这是何等大事,这上面每一页都盖了龚老太爷和我那姐夫的印鉴,做不得假的。”笑眯眯地伸手招了龚远秩上去:“好孩子,你过来看看,这是不是你爹的印鉴?”
龚远秩的压力很大,最终冒着冷汗,硬着头皮在龚二夫人要吃人的目光和龚远和信任的目光中走过去确认了那方印鉴。薛大舅又招手叫了几个当年的大管事,现在已经退居二线被打压得差不多的老人出来鉴证龚老爷子印鉴的真假——这些人,他养了多日,等的就是这一刻。
确认无误后,薛大舅又将这账册交给了王老爷子,言道:“王老爷子最是公允,说是就是了。”王老爷子瞟了两眼,没吭声,直接将账册交到了洪知府手里。
自己的儿子不得力,对方人证物证一串一串的冒出来,龚二夫人气得很,见洪知府低着头翻看账册,立刻道:“我虽是妇道人家,但我也知道,不该侵占的就不能拿,该还的一分一粒也不能少。只是也得符合事实才是,这账册随时可以做,只要印鉴在手,完全可以事后盖上去。且我这里也有一份清单,乃是我家老爷亲笔写来。还请大人明鉴。”说着将龚中素随信寄来的那份清单也送到了洪知府手中。虽然龚中素拿来的这份清单她也不满意,但总比薛大舅手中那份清单容易对付得多。
邵大爷趁机道:“大人,时过境迁,做生意有亏有损,田地里旱涝不定,产业会发生变化,或是多了,或是少了,甚至没了,而且那东西,乃是一个外人拿出来的,做不得数,当以我妹夫最近的这份清单为准。”
“你是什么人?”洪知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邵大爷歪着头指了指自己,这么快就认不得了?人才送了他一匣子东西呢。
忽听洪知府冷冷道:“他是外人,你不也是外人么?”言毕根本不理睬他,沉着脸翻着三份清单。
薛大舅微微一笑:“大人明鉴,我可是好心啊。当年我外甥被交给邵氏抚养的时候,我那位姐夫,可是和我信誓旦旦地说过,将来孩子成了家,便要将家产尽数归还的。我那姐夫长期在外做官,不管家事,又有些糊涂,我怕他记错,让二房吃了亏就不好了,比照比照不会错,我这个最详细,还是以我这个为准吧。”
龚二夫人冷笑道:“薛大老爷,你近十年不上我们家的门,又如何能得知我们的家事,又怎知我家老爷糊涂,记不住这些事情?你莫不是与旁人商量好了,趁着我们老爷不在,要来谋算我们的家产吧?这账册,是真是假还说不一定呢。”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龚远和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