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殿中大小官员不由都倒吸一口凉气。谁不知摄政王性情古怪狠辣,谈笑杀人,这般开颜微笑,实是杀人前兆。一时间殿上噤若寒蝉,人人手心里都捏了把冷汗,就连周凤城那等不动声色,此时也不由心下生寒。
李越顿了一顿,陆韬已抢先喝道:“周凤城!大殿之上你竟敢冲撞殿下,真是大胆!来人,将他逐出殿外,不许他再胡言乱语!”殿门外两个卫士应了一声,上来便要拖人。
李越挑了挑眉。有意思了!陆韬看起来是恼怒难抑,其实却是在为周凤城解围。周凤城虽是新状元,但中书令不过是四品谏官,以摄政王之尊,杀他不消吹灰之力,当殿被他顶撞,又岂只是逐出殿外如此简单?陆韬毕竟武人,所谓关心则乱,不免有些露了痕迹。
周凤城正在挣扎,李越已经开口:“慢着。”两名近卫松手退开,周凤城整整衣裳,抬起头来对着李越,仍然面无惧色;陆韬在一边却微微白了脸,想说话,又不敢。李越将两人来回看了一眼,淡淡一笑:“中书令,你今日的奏折就只是这么点事?”
周凤城抬了抬下巴:“臣还有别事上奏,但以为这件事最重要。”
“把你的‘别事’奏来听听。”
一时间大殿里人人都以为听错了。连周凤城自己都愕了一愕,怔了片刻才能说出话来:“臣听闻殿下下旨,欲从东平国运特产晶石为羽亲王修建陵园,调边境守军及边民修建驿路以便运石材入都。臣以为我南祁近三数年虽风调雨顺,年稔丰饶,但毕竟连年征伐,国库尚未丰盈,修建驿路一事耗费巨大,实为不妥。况羽亲王于国无功,只是顺承王爵之位,理应遵照王侯之礼以白石修建陵墓,葬于王陵之内即可。请殿下以国计民生为重,收回成命,则百姓幸甚。”
运特产晶石修建陵园?李越真是一头雾水。羽亲王又是什么人?想了想忽然明白,想必就是风定羽,摄政王死去的兄长,他在梦里见过的那个俊秀男孩。那男孩死得太惨,摄政王想要为他修建陵园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千里迢迢从东平运什么晶石来修陵墓就未免有些太大张旗鼓了,好比北宋的花石纲,劳民伤财,难怪周凤城要进谏。问题是,这旨意根本不是他李越下的,为什么都要他来接受别人的指责?
高硕才干咳了一声,出列道:“周中书,羽亲王虽然不曾立过军功,但当年为保护先皇,被奸人残杀,其情可悯,其功亦非小,独建陵园并不为过。我南祁虽然征战了几年,但平定东西二国,数年进贡,加上近年风调雨顺,岂能说国库尚不丰盈?再者修建驿路,于我南祁与东平交通亦是大利。东平矿产丰富,修建驿路后有利运输,难道不是有利国计民生之事?周中书是只见其一,未见其二啊。呵呵—”
周凤城微微涨红了脸,道:“修建驿路自然对交通有利,但如今国库之数有限,而用钱之处无数,尤其西定今年大旱,赈济款项便是大数,驿路修建何必急在一时?若说羽亲王为护先皇身亡,即使修建陵园又何必非要使用东平特产晶石?何况修建驿路非一年两年可成,边境守军更是不宜调动,丞相请三思。”
高硕才嘿嘿笑了一声:“周中书对西定大旱之事十分关心,莫非真如都中传言,周中书本是西定人?”
周凤城面色微微一变:“丞相此言何意?东西二国既为南祁属国,二国之民亦是南祁之民,难道丞相之意是欲视而不见,任其自生自灭么?”
高硕才嘿嘿笑了两声,不再说话,但那神气却比说话还要厉害。周凤城涨红了脸,但高硕才不再开口,他也难以辩解。李越冷眼看着,心想这高硕才真是老狐狸,周凤城虽然少年新锐,却还是嫩了点。手指在银椅扶手上敲了敲,道:“行了。西定赈灾所需银两数目可定下没有?”
左边行列末位一人出列道:“回禀殿下,已经计算出了。”此人正是刚才神情镇定的八九人之一。李越手头并没他的资料,想来也是新晋的。
高硕才嘿嘿笑道:“孟侍中所计数目,没有言过其实吧?”
出列之人朗声道:“回丞相,孟骊所报之数目乃根据西定邸报计算得出,有无言过其实,一验便知。且孟骊乃南祁土生之民,丞相不必担忧。”这一番话,显然是对着高硕才方才指周凤城为西定之人而来,胆气竟然也不小。
李越以目示意内侍接了奏折,同时暗暗把孟骊的名字记在心里,点了点头:“本王自然会核对,丞相不必担心。若无本奏,这便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