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哑然。当时清平离开王府时他曾说过:国士遇我,国士报之,众人遇我,众人报之。清平是在说,既然李越不信任他,他也就没必要再为他效力了。
清平提起包袱:“殿下珍重,清平告辞了。”
李越本能地开口:“你去哪里?”
清平微微一笑:“不瞒殿下,钟毓宫侍卫李思南曾是清平同窗,如今见面倒还相识。有他说情,清平或可在京城守军中觅一容身之地,待天气转暖后再设法往边关去,殿下不必担心。”
李越怔怔看着他,清平说得虽然平淡,怨意却颇深,竟然让李越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的确是自己先生了怀疑之心,把从前的许诺都一口推翻,看来这种举动对清平伤害颇深,否则他也不会决定离开。
清平静静等了片刻,见李越并没有阻拦的意思,长身一揖,提着包袱往门外走。李越脱口而出:“你……让莫愁去帐房……”
清平头也不回地打断他:“多谢殿下,清平不事君事,岂能再食君禄?还请殿下成全清平。”李越伸出去的手已经碰到他衣袖,闻言又落了下来,望着他的身影毫不停留地走出院子,心里竟然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不知站了多久,莫愁急步进来:“殿下,卫公子离府了,说是殿下应允的?”
李越无力地点了点头:“让他去吧。”
莫愁倒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也好。卫清平总是先皇赐罪过的人,殿下若要重用他,确实会予人口实,走了也好。”
李越苦笑。重用他?只怕现在自己想重用,他也不稀罕了吧。
莫愁小心地看着他:“殿下……酒宴已准备好了,殿下看……”
李越抹了把脸:“好,叫大家都去吧。”
可想而知,这顿饭吃得并不怎么痛快。柳子丹还穿着丧服,自知不甚吉利,一整晚都坐在角落里不言不语。徐春鸿只跟着如意坐,连筷子都不往远一点的菜碗里伸,更别说讲话了。田七周醒是恪守着侍卫的身份,虽然被李越命令着坐下了,也是不问不开口。如意看样子倒是欢喜得很,偏偏又天生不是个爱说话的人。结果满桌上只有莫愁在努力说话,李越虽然有心活跃一下气氛,满心里想的却都是清平离去的背影,弄得这顿饭沉闷无比,谁也没吃好。好容易大家都说吃饱了,李越头一个起身去了书房,把自己扔进椅子里,长长叹了口气。
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李越兴趣缺缺地抬头,果然是柳子丹站在门口,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进来:“殿下,今晚是否还……”
李越坐直身子,打起点精神:“当然,进来吧。”每天的写字功课不能停。至于卫清平……李越叹口气,暂时把他推到了脑后。
柳子丹看得出李越其实并没有练字的心情,也不急着铺纸,四处看着想找个话题,忽然瞥见了放在一边的几件衣裳:“这是—”
李越随意地瞥了一眼,是王皙云送来的那几件衣裳,莫愁送进书房里来不知该放在哪里,就铺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这是东平送过来的。绣的这是什么花样,稀奇古怪的。”
柳子丹拿起一件捻了捻:“这不是绣的,是织的。这种锦缎叫做寿字回文锦,这些花纹是东平民间的花样,表示福寿绵长的意思。”
“寿字回文锦?这东西说是东平王后亲手织的,王后也会织锦?”
“东平多山多树,有水的地方多养蚕,所以东平男子多善凿石雕木,女子多善缫丝织锦,即使皇宫女子,也以织一手好锦为荣。这回文锦织起来十分繁琐,需要很高的手艺,价格昂贵,多做贡品。前些年宫中采买过一批,父王给我们做过……”
柳子丹的声音突然咽住了,李越连忙伸手轻轻搂住他肩头,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只有缓缓摇晃着手臂。柳子丹默默在他怀里靠了一会,轻轻推开他,勉强笑笑:“这件衣裳织得就更讲究了,”随手翻过来看一眼,“这是双面锦!就是东平,也没有几个人能织得出来!”
“双面锦?”李越伸头看去,衣裳反面果然也全是花纹,但是跟正面的花纹又不一样。
“这……”柳子丹仔细端详,“这似乎不是福寿花纹了。”
李越心里一动:“不是福寿花纹?你认得出是什么图样吗?”
柳子丹皱眉:“这,这是字,是东平的古文字,称为山文;只是这种文字,现在已经没有人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