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和小哥哥分开!”

墨止原本听得还懵懵懂懂,一听了最后一句,眼眶便倏的泛了红,一把抱住了穆羡鱼的手臂,用力地摇了摇头。听着小家伙的声音几乎已带了哭腔,穆羡鱼心中却也止不住地软成了一片,忙把人拢在怀里安抚地揉了揉,放缓了声音哄道:“好了好了,没事的,没事——不分开,一直都不分开。我们先听舅舅把话说完,好不好?”

“人妖毕竟殊途。小墨止,你可知道你家小哥哥至多就只有百岁之寿,过了百年之后,便要过忘川渡轮回,喝了孟婆汤转世投胎的?”

一个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外甥,一个是自己亲眼看着化形的小妖怪,住持的心中却也不由生出些慨叹来。望着眼中已漾起水色的小花妖,还是轻缓地将这一句话说完了,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念珠,静静等着他的回应。

墨止眼中虽带泪意,却仿佛并不显得如何无措慌乱,抿紧了唇抬起头,俨然是早已有过了自己的思索:“我可以跟到忘川河去——我去求孟婆婆把我熬进汤里,这样小哥哥转世之后就还会记得我。等那个时候,我再去找他,再和他要一个盆……”

虽然都早已经尽数想好了法子,可一想到小哥哥终究还是有一阵子会离开自己,小花妖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吧嗒吧嗒往下掉,扯着小哥哥的袖子抽噎个不停。

穆羡鱼从来都不知道小家伙自己居然已经想到了这么远,听得既觉心酸,却又莫名止不住地勾起了唇角。连忙把人拢进怀里耐心地拭干了泪,含了笑缓声道:“我还真不知道,孟婆汤里居然还能加白芷……要是真有来世,小哥哥就去开一家陶坊,专门给你烧盆睡。想要什么样的就做什么样的,要多少就做多少,好不好?”

“是了,我怎么又忘了你是个花妖,还偏偏是个作料成精的……”

住持扶了额哑然失笑,忍不住摇了摇头,又望向面前这两个尚且茫然的后辈,略一沉吟才又缓声道:“既然你们自有法子,那便不说这个了——你们两个的缘法,是在墨止化形之前便已定下的。而你们两个命中注定要遭的一劫,也是从定下缘法的那一日,便已注定了要承受的。天机不可泄,我只能提醒你们两个,墨止是木,你是鱼,你们都是依托着水而生,所以只要有水在,便是你们的生门。而一旦近了可引火之物,便注定要有一场劫难。可记清了么?”

两人对视一眼,却是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一片林子里的事。墨止的脸色不由微白,穆羡鱼拢着他的手也略略紧了两分,定了定心神才缓声道:“不瞒舅舅——其实我们两个已遇过了一次引火的东西了。我们这一路是被人追杀过来的,在从城北的庄子出来之后,我们便遇到了虎豹骑的攻城弩。攻城弩上面,浸得尽是桐油……”

“虎豹骑?”

住持神色微动,始终平静慈悲的双目中蓦地闪过一道利芒,却又归于一片更深刻的悲悯与慨叹,抬手轻轻按上了穆羡鱼的额顶:“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到底还是没能走出这一场魔障……小鱼,这些年来你过得也很不容易罢?”

“倒也还好,无非是出门的时候被个石头铜兽砸上一两次,每次过一次生日就要大病一场,走走路就不小心掉到了湖里之类的……”

穆羡鱼浅笑着摇了摇头,神色依然是一片淡然,声音却已带了几分极罕有的轻颤。

感觉到小哥哥的心绪波动仿佛前所未有的激烈,墨止却也不由紧张了起来,跪直了身子用力抱住他,学着他的样子轻轻抚了抚小哥哥的背。穆羡鱼低了头望向那一双干净透亮得叫人心动的眸子,眼里便又浸润过些许温然和缓的笑意,轻轻抚了抚小家伙的额顶,含笑摇了摇头:“没事的,不过是想起了些往事,早都已经过去了。”

“是高家对不住你。你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却始终都要遭受着这样的无妄之灾,这件事原本就不该这样轻轻揭过——高家早晚会给你一个交代,如果父亲不给你,便由我来替他给。”

住持缓缓摇了摇头,语气蓦地沉了下来,仿佛有某种极决然的气息一显即逝,却只一转眼便叫人无处寻觅,再定睛看时,已又是那一位慈悲而超脱的得道高僧:“只不过——如此看来,墨止的力量比我预料得还要更强些,居然已经足以替你们挡灾……若是我不曾料错的话,这一次若不是墨止忽然做出了什么破格的举动,你们两人只怕都有性命之危,是与不是?”

“如果不是墨止那时不惜暴露身份出手相救,我如今怕是已见不到舅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