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的一瞬,姬无意以为自己是多心了,因为屋子里的气氛很安逸,似乎感觉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只隐隐听到楼下靡靡的丝竹之声。
姬无意刚松了口气,打算接着睡,却像见了鬼一样蹦了起来。
确切地说,他是想蹦的,但事实上只是虚脱地欠起了上身。
屋子里没开灯,或者说没点灯,大概是因为姬无意吐过,为了通风,万佳乐把轩窗打开了,皎洁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正好映在窗前书案边坐着的人脸上。
是他!
姬无意又惊又喜,居然是早上在凉亭中惊鸿一瞥的那个美人儿!
“你醒了。”美人儿见姬无意惊醒,缓缓站起身走近了罗汉床。
相隔不过两尺,姬无意看出他年纪不大,应该不超过十八岁,但个子很高,少说也有一百七十五公分。
见姬无意醉眼惺忪地看着自己,美人儿脸上绽出一个冰冷的微笑,虽然那笑容几乎如清晨最后一点流萤般不可捉摸,但流露出的稀世风情,却是夜光难掩,明月自华。
姬无意欠着身,胳膊支着枕头,看着他端起桌上的琉璃盏,将一杯清水送在自己唇边,道“渴了吧?听说你晌午喝了很多酒,唉……明明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又为什么逞强。”
他的话里全是关怀体贴,语气却一直精确控制在摄氏零度以下,将零度保鲜技术运用的恰到好处,那话语就好像冰水混合物一样流到姬无意脑子里,甚至还能听见碎冰块儿互相碰撞的响声儿,寒得刺骨的冷漠让他顷刻间清醒了过来——这人到底是谁?二半夜的,无声无息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干嘛?
琉璃盏停在嘴边,即使姬无意感觉很别扭,也只能就着他的手喝干了杯子里的水。
美人手中握着琉璃盏,低着头把玩了片刻,幽幽道:“中午错过了你的寿宴,梨花代我告过假了吧?”
梨花?告假?原来他就是梨花口中的花大哥?
姬无意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道:“这会儿已是子时,你的生辰也算是过了,但你也知道,每日子正到寅末,我只有三个时辰的时间清醒,现在再向你祝寿,可还使得?”
他的语气无奈而又忧伤,还带着些娇嗔的意味,听得姬无意心弦微颤,呐呐回答道:“你随便。”
他随手将琉璃杯搁在书案一角,唇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仿佛春水瞬间融化了冰雪,后退一步端端正正向姬无意躬身行了一个大礼,恭恭敬敬地道:“再锦恭祝意哥福寿永继,青罗巷财源广茂。”
原来他叫花再锦,这名字不错,可纵然知道了他的名字,姬无意还是完全不知道他是何许人也,再说——深更半夜的他来干嘛?只是为了来拜寿吗?
花再锦见姬无意怔忡在当地,不由得有些奇怪,上前一步仔细看了看他,道:“意哥,你怎么了?”
额滴个神呀!姬无意被他清澈冷静的眸子看的心惊胆战,同时肯定,“姬无意”和此人关系不同寻常,青罗巷众人都对自己尊敬有加,即使亲近如梨花,那稔熟背后也总含着敬畏,只有这个花再锦,虽然神态语气中对自己颇为恭谨,但姬无意感觉得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完全不像主人和奴仆,老板和b。
“不必多礼。”姬无意半天才憋出了这么一句。
花再锦有些幽怨地瞟了他一眼,转身坐在了他身旁,垂首低声道:“我来青罗巷也一年多了,现今蛊毒渐渐发作,恐怕也再熬不了多久,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不是吧……姬无意吓了一跳,听他的意思好像不久于人世了,而且还要离开,枉我对他很有fellg,难道他不是我的cp?可为什么我如此强烈地感受到了奸情的召唤……
“意哥,其实你成亲那日我就决定要走了。”他静静坐着,微微上挑的凤目盯着虚无的远处,淡淡道:“可又担心那人对你不利,虽然每天只有三个时辰清醒,我也夜夜守在你的寝楼附近……每到日出,蛊毒发作我痛不欲生,可再痛,也痛不过夜夜听着你对她说的情话,听着你们的温言软语……”
他的神情很淡漠,语气也十分平静,但话语中流露出的苦涩与伤痛却如此深入骨髓,听在耳中让姬无意莫名其妙心疼的要死——莫非我和这位美人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暧昧关系,他是因为我娶了老婆才要走人的么?不知道我现在离婚还来不来得及……
花再锦静静坐着,整个人感觉忧伤而又脆弱,姬无意一时头脑迷乱,不由得抬起身伸手握住他冰冷纤长的手,道:“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