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兴趣寥寥,随手拿起一册功德簿翻阅,看了几页后动作顿住,修长的手指将书页放到最前头,扫了眼封页上的名字,垂着黑眸沉吟道,“冼兰生?”
低沉清冷的嗓音突兀响起,底下的菩提子仍旧在念叨着诸位新仙的功绩,蓦地被打断,两道尾音在偌大开阔的紫宸殿中绕梁不休。
尊神开口,仙君自然不敢再多言,忙噤声,对揖了双手退至一旁。一干着宽袖白袍的新仙端立于两侧,其中被叫了名字的小仙紧张兮兮地上前一步,压着步子行至中央空地处,撩了袍子朝金銮座的方向跪叩下去,毕恭毕敬地朝帝君见礼,道:“小仙冼兰生,拜见帝君!”
骤然被封霄帝君点了名,小道士此时的感受自是又惊又喜,有一种被大馅儿饼砸中的感觉。两旁的新仙们纷纷侧目,一头艳羡这厮能引得偶像注意一二,一头又格外纳罕,好奇帝君叫这厮是所为何事。
封霄那头犹在翻阅冼兰生的功德簿,听见小道士拜礼也不抬眼,只略微点了下头,语调随意道,“起来说话。”
“谢帝君!”小道士高声唱了个谢,随后便按捺着激动之情站起身,容色严肃,样子板正,等和聆听尊神的教诲。
不多时,尊神的教诲就来了,口吻十分的漫不经心:“照功德簿所记,二百年前,你曾于应朝山伏了个魔?”
冼兰生拱手,神色间极是谦卑恭谨,道,“是。”顿了下,感念尊神竟对自己伏魔之事感兴趣,不由大觉振奋,遂受宠若惊地组织了一下语言,很激动地续道,“帝君,小仙记得,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丹墀下首立着的纯阳祖师干咳了两声,眼风儿扫过那小道士:格老子的,说重点。
小道士滞了下,这才又道,“彼时,小仙奉师尊之命前往蜀地,途径应朝山,见那处隐有浊戾瘴气。小仙修道数百年,自入门以来便以斩妖除魔,捍卫天道为己任,见状当然不能忍,遂收了飞剑前往察看,这才降了那只魔物。”
金銮座旁立着个梳双髻的小童,双手端着一个托案,上头诸仙功德簿摆放得整整齐齐。封霄翻看得七七八八,合上冼兰生的那本随手扔了回去,眉眼清冷,声音出口也没什么情绪,道,“你修道不过四百年,二百年前就能伏魔,看来天赋不错。”
兰生小道士为人时很耿介,飞升成仙后也是个耿介仙,甫听帝君夸赞,他怔了下,随后便惶惶然地揖手,老实巴交地解释道,“帝君着实是谬赞了。小仙资质愚钝,二百年前在应朝山伏魔,虽确有其事,但小仙遇上那魔物时,她似已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小仙这才能将其制服,也是造化。”
封霄半阖上眸子,淡道,“可知是何方魔物?”
“回帝君,那魔物姓甚名谁,小仙不得而知。”冼兰生巴巴道,说完皱着眉头仔细回忆一番,又道:“是个极虚弱的女魔,半脸清秀,半脸上挂着一道狰狞剑伤,毁了容,并不易分辨。”
闻言,尊神支着额角微微颔首,黑眸抬起,见阶下诸仙全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便侧目看了菩提子仙君一眼,淡道,“方才颂到哪儿了?继续吧。”
菩提子这才回过神,赶忙又上前几步摊开大功德簿,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
四位元君立在边儿上,皆是端端几副庄严法相,然心中却都在思忖,帝君方才那极其不寻常的一问。
元君们很辛苦,一面绞尽脑汁思来想去,一面还得分神去听菩提子仙君在那方歌功颂德。终于,向来定力最差的珞玟元君有些稳不住了,她悄然侧目,视线在三位同僚身上过了一遍,随后定定神,捏了个传心术的诀,道:“哎,我觉得今日之事颇为怪诞。”
离她最近的涤非瞥了她一眼,沉默了会儿后也施了个传心术,十分沉冷地道,“其实仔细想想,帝君年轻的时候好奇心的确很重,不过近些年上了年纪,对六界诸事便大多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尊神姿态。竟对小道士伏魔感兴趣,我也觉得惊讶。”
一言一语过后,两位男元君也很快加了进来,旭良清清嗓子感叹:“诚然,帝君的确难得对曾孙子的孙子辈这般关心。”
站在最边儿上的流光元君却微蹙了眉,俊朗冷厉的面容若有所思,半晌才道,“只有我觉得……那半张脸毁了容的女魔,可能是咱们认识的那一位么?”
话音落地,其余三位元君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面色俱是一变。珞玟蹙眉,道,“咱们认识的那一位……你说的,莫非是上任女魔君的那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