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姜婳垂着头, 哑声道,“扶我过去床榻上歇歇吧。”
她躺在床榻上,闭眼就是师父瘦骨嶙嶙的样子,师父对她来说不仅是救命恩人,更是犹如父亲一般的存在,她岂能真的任由大理寺审问下去,肯定有法子救出师父的,可到底有什么法子?外面丫鬟们还在轻声说着话,阿大低声道:“珍珠姐姐,想法子给大奶奶弄些吃食吧,不然这样大奶奶身子怎么受得住。”
“我想想。”珍珠叹气,“大奶奶爱吃清淡些的,对了,库房里还有血燕,当初宫里头御赐的,翡翠快些去库房里取出来泡着,一会儿让杜师傅炖盅冰糖血燕给大奶奶吃。”
翡翠应声好,挑开帘子匆匆出去。
宫里?姜婳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来,激动道:“珍珠,快些过来帮我换身衣裳,我要去宫里见皇后娘娘。”前些日子进宫吃宴时,因她救过太子殿下,皇后想给她一个诰命,她拒绝后,皇后又许诺她一件事情,师父的事情除非宫里的贵人们开口,否则根本救不出的,只要皇后肯救人,师父就会没事的。
姜婳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她激动的落泪。
珍珠阿大挑开帘子进来,珍珠走到床榻边上,微微俯身道:“大奶奶现在进宫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不等姑爷回来和姑爷商量过?”这时候进宫只怕是难的很。
“不许问那么多,快过来帮我换身衣裳。”姜婳趿拉上绣鞋,朝着妆奁那边走去,“要端庄些的,发髻也要梳理好,快些,没多少时间了。”她希望师父快些从大理寺出来,出来后她就接师父来府中住,帮师父调理身子。
珍珠不好多言,从柜中挑选衣物,外面忽然传来翡翠的声音,“姑爷回了。”
坐在妆奁前的姜婳怔住,她回头,夫君这时候回来做什么的?
外面有沉稳的脚步声传来,踩在积雪上咯吱咯吱的。寒风夹杂着凉气跟着燕屼从屋外进来,他眉宇间满是沉重,厚氅上落着白雪,姜婳翁了翁唇才问:“夫君这时候回来做什么?大理寺的事情都忙完了?”她的声音隐有颤抖,仿佛预料到什么,唇色渐渐的惨白。
燕屼脱掉厚氅递给丫鬟们,“你们先下去吧。”
丫鬟们把厚氅挂在暖阁里的架上,悄声退下。燕屼慢慢走到妆奁前,微微得俯身,大掌覆在她颤抖的手背上,“婳婳,师父他老人家方才走了。”
姜婳茫然的抬头看他,喃喃问道:“走了?师父去了何处?”
燕屼直起身子,从怀中掏出那封神医留给婳婳的书信,“你从大理寺离开后,师父问我要来笔墨,留了封书信给你,最后服毒自尽。”他的声音沉甸甸的,顿了下才叹息道:“婳婳,你要保重身子,师父他老人家希望不管如何你都能好好的。”
“服毒……”有一瞬间,姜婳仿佛失聪,什么都听不见,眼前也一片发黑,脑子里嗡嗡作响,她动弹不得,“夫君再说什么。”她声若蚊蝇,“师父怎么可能服毒。”她再也坚持不住,身上半分力气都没有,整个人朝着绣墩下瘫去,燕屼急忙把人抱起放在床榻上,向来沉稳的脸上有些慌张,“婳婳,你没事吧。”
她脸色都有些透明,嘴唇没有半分血色,燕屼正想出去让丫鬟们叫郎中,姜婳一把捉住他的衣袖,“信,师父的信给我……”她面上一片麻木。
燕屼把信递给她,坐在床沿上陪着姜婳,看她手抖着拆开书信,取出里面的信笺,薄薄的宣纸上,字迹是潦草的草书,透着不屑与狂放。
张景林信中道:“婳婳,你见到这封书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我的家世你应该也已知道,三十五年前,我有妻女,女儿名林婳,她被人羞辱自尽,我给妻女报仇不曾有半分后悔,那县衙跟乡绅家里的确是有无辜之人,可那又如何,我妻女便不无辜?给她们报仇后,我过的便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直到见到你,知晓你也名婳,心里起了怜悯之心,收你为徒,这几年我过的很开心,可也过的很不开心,很早就想去陪伴她们了,也不瞒着你,我的身体早就油尽灯枯,这辈子我也活的够够的,我的案子没有翻案的可能,你也不必为难燕屼。”
他在信的末尾说,“我这辈子啊,终于是解脱了,盼着下辈子还能与妻女相逢,能再收你为徒,婳婳,以后没有师父,你也能好好的,当初报仇我的确不后悔的,可有些仇怨不是就这么一条路的,你往后要小心谨慎,言已至此,剩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你与他好好过日子吧,师父就走了。”
姜婳捧着书信,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忽然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师父,师父!”她救下所有人,却偏偏连最亲近最爱戴的都没有救下,说什么以后还能好好的,她们姜家所有人都欠着师父的命,她怎么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