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不愿再提及这个话题,更不愿再看多萧铭一眼,玄钺微微吐气,随即拂袖而去,而萧铭则无力地躺在床上,自此后绝口不提。

很快,事情逐渐变得更糟,因为萧铭开始越发嗜睡。他的精神极度疲倦,甚至连打坐修炼都无法集中精神,转瞬便会昏昏沉沉地睡将过去,直至最后昏睡的时间甚至比清醒的时间还要漫长得多。

原本还打算趁机缓和与玄钺之间的关系,如今却也是有心无力,随着体内灵力的流失,萧铭的心也越来越冷,虽然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要再次伤害到玄钺,但如今,大概已经走到那一步了吧?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蝼蚁尚且偷生,萧铭只是想要活下去罢了。

因为心里装着事情,萧铭这一段时间都过得有些浑浑噩噩,他告诫自己要心狠,却又偏偏迟迟迈不出那一步,直到某日从昏睡中醒来后发觉自己体内已然空空如也、再也感应不到丝毫的灵力,才颓然捂住面孔。

——就是今日了,他告诉自己。

也不知是下定了决心所以振作起了精神,还是体内的灵力被完全抽取于是禁锢也不复存在,萧铭只觉得这日他的头脑清晰了很多,就连身体也似乎不是那般的软绵无力——这倒是一个计划顺利进行的好兆头。

玄钺仍旧如往常那般,在练剑后带着满身的剑意回到屋内,他扫了一眼面容平和冷漠、似乎哀莫大于心死的萧铭,脚步微微一顿。

萧铭抬起眼,嘲讽一笑:“我现在体内已经没有了丝毫灵力?你满足了吗?”

玄钺沉默一瞬:“……这只是刚刚开始。”

“是,这的确只是刚刚开始。”萧铭缓缓合眼,自嘲一声,“也算我咎由自取。”顿了顿,他再次睁开眼睛,漠然看着玄钺,“反正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你不杀我,除了要报仇之外,大概也是想要知道我为何这样做吧?我现在想说了,你听吗?”

玄钺有着片刻的迟疑,但很快便走向萧铭,在床边坐下。

萧铭侧头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懒洋洋地没有任何举动,而他这样的做法似乎也让玄钺稍稍安心,身体逐渐放松,不再防备地紧绷着。

萧铭仿佛是嘲讽他那不必要的防备般轻笑了一声,却并未在此纠缠,只是将目光转向床幔,眼神变得悠远。

“我最初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农家孩子,有着每日忙于农活而疏于教养孩子的父母,还有一大群总是吵吵闹闹、为了一点东西便争执不休的兄弟姐妹……”萧铭轻轻一笑——他已经很久没有想到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了,更是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述过,没想到玄钺却成为了第一个。

大概是人在临死前总会忍不住回忆从前,倘若这次的计划没有成功,也许他便真的没有明日了,这样一来,能够有人听他讲一讲,能够记住真正的他,大概也是好的吧?——尽管这份记忆也许并不会在对方心中停留多久,很快便会随着他的死亡而灰飞烟灭。

在死亡之前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仇人记住自己,这样的人生,也着实颇为可悲了。

萧铭的所思所想并未在言辞中表露出来,而玄钺也的表情也稍有松动,侧头看向微微含笑的曾经的伴侣。蛊虫带来的感情太过热烈,热烈到几近虚假,而萧铭的伪装也从未让两人真正亲近过,直到此时,玄钺才恍然有了种与对方贴近的错觉。

只是如今这个局面,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他们之间已然没有了互相了解与亲近的必要。转瞬间,玄钺脸上原本的松动便消失无踪,重归漠然,令一直在不动声色观察他的萧铭心中一冷。

自嘲一笑,将最后的那一点侥幸与迟疑打消,萧铭话锋一转,便讲到了那位引导着他步入道途的“师父”。虽然萧铭一直在说那名师父如何善待自己、如何为了自己引气入体而不辞劳苦,但那隐含嘲讽的语气却令玄钺下意识地升起一股浓浓的防备,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萧铭显然并不想多谈这位让他真正见识到世间丑恶的师父,只是匆匆一笔带过,但就算他叙述的话语相当平静,却仍旧难以掩藏其中的惊心动魄。当玄钺得知对方的目的仅仅是将萧铭当成鼎炉采补时,油然而生一股难以遏制的杀意,几乎让他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那人的身份和下场,却又硬生生忍住。

——不对,这样不对。玄钺再次告诫自己,他不能因为对方短短几句便动摇心软,更不能如此轻易便相信对方。

毕竟被骗了这么久,玄钺已然吃一堑、长一智。明明知道对方是一朵食人花,却仍旧被对方的外表迷了眼,这简直让玄钺对自己感到无比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