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顿悟都需要一个契机,而很显然,这名少年便是玄钺等待已久的那个契机。

当玄钺从顿悟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几具被扒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价值的尸体,还有站在身侧替自己护法的师兄。

必不可免地,玄钺向师兄问起了那名少年,师兄摇头轻笑,说那少年明明怕得要死却倔强贪心,连几个他们这些大宗门弟子完全瞧不上的储物袋都不想放手,他瞧着可怜,便随手给了颗丹药,将少年打发走了。

玄钺听在耳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却又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感觉,只得将这件事丢之脑后。

终于领悟到自己的剑意,玄钺在返回宗门后便立即将全部精力投诸于修炼,虽然他的眼前也曾几次闪现过少年的身影,但很快,这个身影便模糊了下去,在日复一日的修行中化为了再也不会被玄钺记起的灰色的剪影。

——直到玄钺剑道有成,正式下山历练的那一刻,他遇到了一名叫做萧铭的年轻散修。

在与年轻散修对视的第一眼,玄钺便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与亲近,没有人知道在那一刻他一向平稳的心跳有多么凌乱,还有那连他自己都莫名的悸动。

玄钺从来不曾相信什么缘分,更不相信在第一眼时便会产生好感,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却的的确确在他的身上发生了。玄钺无措,却又无法自控。

对于散修的刻意接近,玄钺选择了默许,也许是因为对方所展现的和善温柔、纯净无垢,也许,是他心底难以掌控的情愫。并非没有人告诫过他要小心,毕竟在修真界,带着友好的面具获取利益者比比皆是,甚至,就连玄钺有时候也会在这名散修的身上感受到一股违和之感,似乎……他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不应该如此善良柔软,而应当……应当如何?

玄钺摸不透自己的感觉,目光却下意识地萦绕在散修周身,也许再给他一段时间,他便会弄清楚这一份熟悉与悸动,便会回忆起那早已褪色的记忆,但对方却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玄钺缓缓呼出了一口气,从入定中睁开眼睛,他的境界已经停驻在了化神初期,虽然并不算太过稳定,却已然迈过了最危险的那道门槛。

玄钺低下头,看着自己平伸的掌心,微微失神。

他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渡过这一次心魔劫的,不过这也并非他最为在意的问题。或许,玄钺最大的心魔并非是萧铭的欺骗,而是他所寄托感情的存在仅仅只是一个假象,故而当他在心魔劫中斩杀了一切虚假的幻象,最终流露出最初始的真实时,一切便迎刃而解。

他与萧铭之间的缘,早已在那一瞬间便注定了。萧铭引导他找到了自己的剑道,而他的心也在那一刻失落在了对方的身上——尽管无论是萧铭还是玄钺,都完全不知道这一点。

让玄钺心动的,是当初那个狠辣无情的少年,是那个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却强自振作地向他泄露出彻骨杀意、无论如何都不放弃生存的希望的家伙。玄钺没有记住少年满是血污的面孔,却记住了那一双眼睛,而在数年后与眼睛的主人重逢后,他便无法克制地沦陷。

——哪怕那双眼睛中流露出来的再也不是曾经真实的狠戾,而是虚假的温柔。

只可惜,他与萧铭之间有缘而无份,玄钺明白得太迟,而萧铭的心性也太过冷酷。他们之间的缘分已然被斩断,萧铭从未爱过他,而玄钺也骄傲地绝不可能去祈求。

萧铭助他寻到自己的剑道,那么他偿还萧铭一段情,也算是了解了这一番因果,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他会继续沿着自己的剑道走下去,而萧铭……也尽可以海阔天空。

了悟之后,玄钺也算是真正的放下,哪怕心底还有一丝细微的声音在不断挣扎着诉说不甘,却也被他轻而易举地压下。

玄钺再次合眼,继续稳固修为,而闭关室外的瑰丽的天象也缓缓散去,重归一副天朗气清。

掌门抬头望着碧空,终于将一直提得高高的心缓缓落下,哪怕整个洛水宗的灵气都差点被玄钺这次声势浩大的突破抽干,也完全影响不了他如今的好心情。

玄钺化神,洛水宫的地位从此越发稳固超然,而更令他喜悦的,则是这个被自己看着长大、并寄予厚望的孩子并未就此蹉跎,而是奋发向上、更进一层。

笑呵呵地指挥洛水宫弟子们在宫内各处布上聚灵阵,以恢复稀缺的灵力,掌门的头脑迅速旋转着,思考该如何为玄钺办一场化神大典,好好得炫耀吹嘘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