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也忍不住莞尔,却听得康熙道,“不过,你那二妹妹可以坐,林家丫头却不能,难道我只考校贾家小子的才学?子清心里不舒服了。林丫头,你也说说,你爱哪首词?”
黛玉暗叫侥幸,也不敢犹豫,福了一福,“美成先生写荷绝句,奴婢不能免俗,也是极爱,然花气清婉一句,更将桂花写尽,绕佛阁实为至爱也。”一套文绉绉奏对格式下来,又是自称奴婢,她心中倒是好笑不已。
康熙微微点头,又道,“绕佛阁倒是冷僻,能说出花气清婉来,足知是读熟了周词,李德全,赐坐。”
“嗻!”又一个绣墩放在探春身边,黛玉方才就坐,这时她才敢抬头四望,却也不敢过分,只是一扫而已,只见内室虽大,但周围密密麻麻站了十数个人,都是一色的松花色轻丝袍,趣青色的头皮,贾家是内务府包衣,不入上三旗之内,所以宝玉留着一头黑鸦鸦的乌发,在一群半月头中格外显眼,这些人全盯着他看,探春黛玉也受池鱼之殃,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这《清真集》究竟是真是伪,方才衡臣说不出所以然,高士奇赋闲在家,说是病了,还是心痒痒要看这本书,被朕捉个正着!他也拿不准真假,你们看看,阿哥们也依次传阅了,我是要考问的!”康熙把书递给宝玉,宝玉忙起身跪着接了,珍而重之地轻轻掀开了第一页,黛玉和探春都凑过去,探春看得聚精会神,黛玉也觉得有趣,周邦彦的诗文在现代早已几乎不传,只听说不比词差,能鉴赏这位大词人的疑似真迹当然是相当不错的。
看字,宝玉点点头,周邦彦的字是柔中带锋,看意,连黛玉也看得出是周邦彦口气,偶有雄壮,终究低柔,但太像了反而有些不对,三人看完都不做声,宝玉递给站在身后的少年。
屋内人传完一圈,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康熙盘膝坐在炕上,竟是毫无不耐之色,黛玉心中暗伏,果然是做皇帝的材料。
众人看完之后,也都是面面相觑,毕竟都不是珍本好手,隔行如隔山的,谁也分不出来,只有一名少年道,“过于相似了,怕是伪作。”康熙笑道,“老三能说这话,可见进益了。”
黛玉不由看了三阿哥一眼,康熙的儿子们面容有些相似,气质却是极为不同,以黛玉见过的两位阿哥来说,胤禛气质有些忧郁,别的看不出什么,胤祥却是稚气中混合着些许傲慢,这位三阿哥胤祉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个读书人,黛玉也不敢多看,看了一眼便直视前方。
“虽说是有些过于相似,但若风格实在不同,那怎能说是周作,我看那,怕是有九成可能,是真迹。”又一个皇子开言了,三阿哥退回原地。黛玉不敢再直接看,望着康熙手上把玩着的怀表,模模糊糊的,倒映出一个人影。
康熙笑了,“胤礽说得也对,还有谁有话要说?”
一时无人开言,气氛有些尴尬,康熙的目光落到了外人身上,黛玉只觉得如芒刺在背,不敢和康熙眼神相触,好在康熙像是也想到了臣下的难处,又把目光移开了。
“胤禩,昨天纳兰性德夸你来着,你来说说看吧。”他和颜悦色地对着三阿哥身旁说。黛玉一抬眼,正好和后世著名的八贤王打了个照面。心下顾不得纳罕纳兰性德怎么还没过世,而是留意地看了胤禩一眼。
如果说胤禛是郁、胤祥是傲、胤祉是文,那八阿哥胤禩就是温,白净的脸上蕴着微微笑意,看上去很讨人喜欢,他上前一步,温声道,“儿子觉着太子和三哥说的都有理,咱们是门外汉,看不出个所以然,请当家的仔细看看,这真伪就出来了。”
“哦?”康熙声音中的笑意更加浓厚了,“可这掌柜的正是靠周邦彦这块金字招牌一下红透琉璃厂,他肯吐实?”
胤禩不慌不忙地道,“皇阿玛挑明身份,由不得他不说真话。”
康熙嗯了一声,又道,“胤禛,你说句话。”
冷面王胤禛也上前一步,扫了眼贾府三人,黛玉再坐不住,看了眼站在身边的宝玉,他也正看自己,眼神一对,均是惶惑,原本是说书,现在成了试儿大会了,外臣之后位列其中,岂非遭忌!但其势又无法开口告退,实在有些尴尬。
好在康熙也不是迟钝之人,胤禛还没发话,他就竖掌止住,转而对宝玉道,“素来听说你太贪玩,是个纨绔子弟,今日试了你,还不算太离谱,回去好好念书,将来文成武就,你祖母也开心些,去吧!”
宝玉等三人慌忙行礼告辞,康熙又道,“赏贾宝玉新书二部!两个丫头,一人一匹宫锦,都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