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她和贾敏说了想出去散散,贾敏哪里有不依的,嘱咐了跟车的几句话,便让她去了。到得铺子里,黛玉只在后面运河边拿盖头遮住了脸看风景,不多时司徒寒快马赶来,在外头和月圆说话。林家新开的铺子,大管事是紫梨,二管事就是司徒寒,谁敢说一句不是,两个人说了半个时辰的话,月圆红了脸进来寻黛玉,黛玉见她眼角眉梢都是喜意,知道这个丫鬟留不住了,回家后放了云霁天方的假,只说展眼上京,难得回家歇息几日,等他们销假回来,云霁也找准了一个,是紫梨的小叔子,这个亲事却是良配,天方还在两可之间,黛玉也不管他,和贾敏说明,第二日便做主定亲。
且说黛玉这边,贾敏心痛她到了十分,就连才几岁的小弟弟都舍不得姐姐走,日日里在她身边打转。到了三月初十,贾家打发了四房家人来接,可见得是十分看重,贾敏没奈何开始预备行装。一边预备,一边又嘱咐黛玉在别人家居住的许多道理,林如海多洒脱的人也唠叨起来,日日站在黛玉房里看婆子们收拾箱子。
这天晚上贾敏把黛玉叫到上房,拿了一袋碎银先给云霁,云霁收在身边,又给黛玉一叠银票,都是十两的,因含泪道,“到得外祖家,有什么要用钱的地方不方便说,就到胭脂铺子里说一声,我打发紫梨三个月到京里一次,有什么想要的和她说。”
黛玉点头一一应过,贾敏又拿过新添的一个小妆箱,打开箱里的夹层给她看,里头是一团棉花,棉花里藏了两块赤金,问黛玉道,“方才给你的银两,大约有多少?”
出门在外,对银钱要心里有数,这是贾敏在考问黛玉了,黛玉方才就在暗记,想了想道,“碎银子有个三四十两,放在丫鬟身边打赏买小物事用,银票约有三百两,碎银子用完了,换散了再用,赤金没看见多重,想来防身的。”
贾敏满意地点点头,“你知道就好,横竖不够了到铺子里说一声就是。”又看云霁一眼,云霁知机,福身道,“到得要用时,婢子自然提醒姑娘。”
贾敏嘱咐完,那边林如海叫请,仔仔细细把京里林如海的同乡同年说给她听,又说在京里交好的交恶的,这些人背后又有谁,说了有一个时辰,黛玉忙着记背,那边贾敏已经寻来,搂着女儿在怀里,抛洒了无数眼泪,黛玉翻过来嘱咐贾敏,要常用哮喘病滋补之物,方子抄了几份,杜鹃手上有,厨房里也有,要记得透气换气,不要着凉,又嘱咐林如海素日里保重身体等等,又说了许多话,捡了个黄道吉日,坐着自家的楼船,慢慢地从扬州上京去了。
一路无话,慢慢地走了半个月,到得京城时是四月初了,这初夏里,京城小妇人们都换了轻薄装束,就连未出门的少女也穿得爽快,撑着伞嘻嘻哈哈一路打闹而行,黛玉在车里免不得要掀开帘子一角看,跟车的媳妇子笑嘻嘻地上来把帘子挽起,笑道,“姑娘也吹些凉风,不碍的。”
黛玉微微一笑,这离京五年,北方风气已经如此开放,她倒也稀奇得很,四处指着街景和几个丫鬟说笑。
走到闹市口,这里果然人多,且都是男女混处,言笑无忌,黛玉目不暇接时,天方眼尖,指给她看几个骑着马的女儿家在前面走过,黛玉大感新鲜,果然每个朝代的京城都是最得风气之先。
恰好那边一队公子哥鲜衣怒马地小跑过来了,众人都停下让路,赶车的看见了荣国府的二公子,忙出声招呼,宝玉便策骑过来笑道,“是谁来了?”
跟车的媳妇上前站得远远的道,“回少爷话,是林家表小姐。”
黛玉势必不能不出面打个招呼,便也只得探头笑道,“二哥哥好。”
宝玉却是被挡住了,连忙下马过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宝玉惊为天人,期期艾艾了一会才道,“林妹妹好。”
黛玉心里也暗赞宝玉出落的好,只是赵子静活脱脱的顾惜朝加布拉德彼得都只是看看算了,区区一个宝玉又算什么,只是浅笑道,“二哥哥有事么?伴当们着急了呢。”
她这话一出,宝玉飞到天外的三魂七魄才回来了,他只觉得手脚都无处放,总算还记起那边还有朋友等着他,这才和黛玉道别。他倒心细,绕到另一边才翻身上马,再告个罪,这才到那边去。
那群朋友哪个不知道宝二爷是好在女色上下功夫的,见他如此失魂落魄,个个好奇,从远处一骑一骑缓缓走过,黛玉还挽着帘子看那边做泥人的小老儿,见这多人遥遥看她,忍不住抿嘴一笑,原本握着红绸的手一松,帘子便落了下去。那群少爷们全看得呆了,半晌才策马前行,却不敢夸她——宝玉嫡亲表妹,怕他着恼。冯紫英最是心直口快的,回过神来大剌剌道,“令表妹和令表姐——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