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昱宇点点头。
“累了,我想睡一会,傻小子,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好的。”穆昱宇站起来,替穆珏拉拉被角,关了灯,留着床头一盏小灯,在橙色光影下,他凝视了一会养母闭着眼瘦削而安详的脸庞,然后,他低下头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哑声说:“晚安,妈妈。”
不知道穆珏是不是听见了,他恍惚间感觉,似乎养母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
第二天穆珏的情况就急转直下,第三天和第四天基本处在紧急抢救的状况中,但这个女人就如她一直以来不愿给人添麻烦的性格一样,就连她弥留之际也没给人添多少麻烦。到了第五天,她回光返照了一会,拉着穆昱宇的手目光殷切地看着他,穆昱宇知道她在担心那天晚上交代的事,于是凑过去在她耳边说:“妈,您放心,东西我一准给您带上,您安心吧。”
穆珏这才松手阖目而逝,走的时候,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
穆珏一去世,穆昱宇就病倒了,他浑身发着高热,却还坚持亲自操办养母的葬礼。他为养母设了一个很大的灵堂,用鲜花堆满整个大厅。穆珏生前所有的同事朋友,她教过的,还保持着联系的学生几乎都被邀请来了,满满地挤了一大厅的人。往来得更多的,是穆昱宇商业上的客户,许多人都冲着他的名义而来,一时间人来人往,川流不息,送来的丧金与花圈不计其数,林助理带着公关部的人忙得脚不沾地,总算勉强做到迎来送往,没出大岔子。
到了灵车出殡的前一天晚上,穆昱宇已经累得几乎想倒地不起。他坐在灵堂外的一张椅子上闭上眼居然就睡了过去,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不是他做惯的那个怪梦,而是一个真正的梦。在梦里,他来到一个舞台边上,看见一个姑娘,穿着一条白色绣花长裙,正在声情并茂演唱《夜莺》。
他忽然就明白,这是年轻时的穆珏,她长着一张清秀的脸,身材不够丰满,可配上那条白色长裙却显得很合适,气质轻灵委婉,歌声嘹亮清澈,这是一个天生为舞台而生的人,她懂得如何用歌声带动观众的情绪,她知道的歌声充满震撼人心的穿透力,即便只是在梦中,却也已经让穆昱宇震惊。
可是这样的表演却只有一次,歌者仿佛也知道这一点,她带着浓厚的忧伤,像一只天明就会力竭而死的夜莺,在临死之前拼命要用全部的生命力绽放光华。事实上她也确实光彩夺目,穆昱宇心想,哪怕只是站在纯粹的男性角度,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光彩夺目。
然后他就被人摇醒了,勉力睁开眼,居然看到倪春燕。
“你怎么来了。”穆昱宇揉了揉额角,声音沙哑地问。
“我来送阿姨最后一程,倒是你,怎么在这睡?这种地方阴气重,很容易招人生病的,怎么也不知道披件衣裳?”倪春燕皱着眉瞥了他一眼,问,“吃饭了没?”
“没。”
“我就知道,喏,给你送来了,”倪春燕递过来一个保温桶,麻利地拧开,倒了一碗汤递过来,“这是你的,你付过工钱了,我不会赖你的,喝吧啊。”+穆昱宇接过来,喝了一口,顿时闻到一股浓厚的中药味。
“你这是药吧,”他皱眉说,“太难喝了。”
“里头都是好东西,给你补身子的,”倪春燕说,“喝吧,我家小超都能喝。”
穆昱宇深吸一口气,大口大口把汤喝了。
喝完后倒是有股暖流涌进胃部,感觉整个人出了身汗,似乎发烧的症状也缓解了点,他把碗递给倪春燕,嫌恶地说:“难喝,下回别给我弄,不然我要退钱。”
倪春燕瞥了他一眼,似乎想笑,却忍着没笑,说:“知道了。”
她接过碗的时候接触到穆昱宇的手,立即问:“你的手怎么那么烫,发烧呢?”
穆昱宇不耐烦地挥手说:“走走,吵死了,烦。”
“我看看你是不是发烧了再走。”倪春燕怒了,站起来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把手掌搭到他额头上试试温度,叫道:“穆昱宇,你都发烧了你还在这干嘛?吃药睡觉去。”
“小声点,我妈在这呢。”穆昱宇拉下她的手,却突然觉得凉凉的有点舍不得放开,于是就抓着,瞥了眼倪春燕,发现她脸红了。
穆昱宇不动声色地松了手,站起来正正衣服,冷淡地说:“走,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去哪?”倪春燕的声音变小了。
“去我妈那,她明天出殡,交代有样东西必须得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