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才他该一直看在眼底,落入心底的女人。穆昱宇在这一刻简直有些看迷了眼,他想原来倪春燕这么好看,她不漂亮,不耀眼,不摩登,不脱俗,她的美偏离了文人雅客观赏性的套路,看似另辟蹊径的,其实却带了实用主义,落入寻常日子,掺杂人间烟火,又映射了些灶台炉光,亲切熟悉,贴心又贴肺。这倪春燕,读懂了她,仿佛能跟着读懂自己的来路,也明白自己的去处。
“小超,出去出去,这油烟大,你乖乖洗手啊,别吃零嘴,马上就开饭了,姐给你做了好多好吃的,你……”
她猛一回头,突然间看见穆昱宇,愣住了,手里的漏勺拿不住,直直掉进油锅里。
“哎小心。”穆昱宇飞快上去,一把扯开她,转身挡她前面,砰的一声,油花四溅。
这一瞬间俩人都说不出话来,他们贴得那么近,呼吸交叠着呼吸,身躯紧挨着,穆昱宇发现她比想象中要纤细,一只胳膊就能圈起来,掌心按在她的肩膀上,几乎就能感觉得到毛衣底下肌肉温度,也许再往下,血液在管道中的缓慢地流淌,很多以前被忽略过的细微感受都活了过来。心脏跳动的声音也被听见了,它一下一下,击打在胸腔的节奏清晰而明朗,仿佛在反复重申:这他决定要共度一生的女人。穆昱宇心想,在他这一生中,大概只有这唯一的一次具体而强烈的欲望,投向怀里这个具体而特殊的女人。十四年的光阴就这么过去,可人跟人之间,有些哪怕相隔十四年都毫无阻滞,有些却相处四十年仍然能如陌生人。
“没事吧?”过了好久,穆昱宇才低头,哑声问怀里的人。
“没。”倪春燕红了脸,低下头,忙不迭地推开他,随后,她看看他毛衣袖子上溅到的油点,没话找话地絮絮叨叨:“这种颜色最容易弄脏了,对不住啊,你赶紧脱下来,换件小超的,我等会拿热水给你洗洗……”
“一件毛衣而已。”
倪春燕沉默了,过了会,才淡淡地问:“怎么来了?”
“坐车来的。”
倪春燕瞪他,忍了忍,还忍不住问:“今儿个大年三十,你不用忙别的?你不挺多事的吗?”
“我想跟你吃年夜饭。”穆昱宇看着她,带了笑,柔声说,“我给你带不少东西了,有吃的有穿的……”
倪春燕拿眼睛瞪他,说:“我们家不缺东西。”
“只个心意,”穆昱宇面不改色地说,“东西都我亲手挑的,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这么冷的天,我又才出院,体力上跟不上,逛个商场可不容易。人一多我就更加烦买东西,都随手拿的,空手上你们家吃饭终归不大好。”
“你,”倪春燕有些气急,“你到底想干吗啊穆昱宇,大过年的,你让我安生会行不行啊……”
穆昱宇偏头看了下油锅说:“你那还开着火呢,丸子不炸了?”
倪春燕瞪了他一眼,蹬蹬走过去继续炸丸子,她快手快脚地把最后几个丢入油锅,炸到金黄色后捞起来,关了火,放入一旁的盘子中。
“往年都我跟我妈过除夕,可今年我妈不在了,这对我来说还真有点难过,”穆昱宇跟在她身后轻描淡写地解释,“这时候没好意思打扰别人,想着还上你这吧,你总不至于把我轰走……”
“怎见得我就不轰你走?”倪春燕斜觑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敢情看我好商量都当我二傻子吧?”
“大过年的你不会往外赶客人走,你们老倪家没这规矩。”穆昱宇看着她,语气笃定地说。
倪春燕哼了一声,可脸色却和缓了些。
“我就来吃顿饭而已,没别的意思,只想跟你,跟你弟弟,咱仨好好吃顿年夜饭。”
穆昱宇低声说,“这顿饭不能一个人吃,太孤单。”
他的话令倪春燕沉默了,过了一会,只见倪春燕拿漏勺猛地一敲盘子发出哐当一声,她狠狠地吸吸鼻子,憋着气一样大声说:“行了行了,出去等着吧,不知道自个刚出院啊,这里这么大油烟站着好玩吗?小超,小超。”
小白痴颠颠地跑过来,探进来一个脑袋问:“姐,你叫我?”
倪春燕瞥了穆昱宇一眼,有些不甘愿,可终究还偏过头,语气生硬地说:“带客人去客厅坐着,你洗手去摆筷子和碗,帮姐把这四个冷盘拿出去,别偷吃啊。”
“嗯。”
穆昱宇笑了,挽起袖子说:“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