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毛奉乃是秦国的公卿之子,虽然是不化蛮夷之国的臣子,但吃穿讲究倒是不逊于中原诸国。这三豆饮乃是神医扁鹊留下的处方,取黑豆、绿豆与赤小豆、另再加甘草与蔗糖一起熬煮研磨成浆,最是润肤养颜,于生了痘疮的肌肤最有效。
张华这几日水土不服,又加上熬夜读书,额头上冒出了几颗发肿的红痘,一听有这般讲究的三豆饮,立刻喜不自胜,拉拽着莘奴便入了大讲堂。
到了毛奉指引的席位上一看,在满满一室的男儿汗味中,靠近廊柱的地方简直是仙境幽土啊!位置宽敞不说,小案上还有一鼎小小的香炉,而姬莹与妫姜一早便到了,也坐在这特供的席位上。
姬莹向来爱查看这等男女私事,往日眼高于顶,经常与张仪分庭抗礼的毛郎,今日竟然屈尊围绕在他一向看不起的女子身前,做谦谦君子状?哼,明眼人一看,便知他是在围着哪一个打转儿。
这几日姬莹收到的情诗锐减,内里的缘由便是跟莘奴在郊游时掉了帽子有关。虽然心系于鳖羹美般的鬼谷夫子,可是身边的簇拥们这般见风转舵,到底还是伤了姬莹的自尊。
是以现在见了莘奴,便更加的横挑鼻子竖挑眼了。先是伸过头来,用力地嗅闻了几下莘奴的脖颈,然后阴阳怪气道:“这浑身都是皂角之味,莘姬洗得未免太过用力了吧?可是欲盖弥彰,这几日幽草树丛后忙得不亦乐乎?”
莘奴的确洗得很用力,昨日夜里在浴桶里足足温泡了半个时辰。需知“鳖羹”之味太浓,可是不是一时能洗干净的。
至于姬莹的阴阳怪气,莘奴也只当作是没有听见。
就在这时,只见身着长襟选玄袍的男子,手里持握着一对玉蝉,长冠伟岸一路翩然而至。
不得不说,身材高大而长相俊美的男子天生便是带着压人的气场,所到之处,竟是让一群涉世委身的少年儿郎们自动哑了声音,一脸恭敬地跪伏在地向恩师叩首。
当王诩垂眸慢慢落座于讲坛之上时,满场静寂,只能听见王诩手里揉搓的玉蝉碰撞的清脆声。
“诡辩一门胜在胆识,当有在君侯面前镇定自若的胆识,某不过是一山野人耳,虽然是你们的夫子,也不必太过拘礼。”
王诩看上去心情不错,俊美的脸上带着微笑,当真是有些平易近人的意思。一时间学堂中的学子都因为恩师的戏言而舒缓了神经,纷纷放松地一笑。
而姬莹看见了“大补之物”更是激动得不能自已,含情脉脉地朝着恩师望去。
王诩见众人松懈下来,便悠闲地放下了手里的玉蝉,用长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扬声点出了学子的名姓,开始逐一测问。
此番诡辩之门弟子众多,就算是日常给他们授课的夫子,一时也难以记全他们的姓名,而一直隐身未曾露面的王诩不但每次都眼望着弟子,精准地喊出了他们的名姓,所提问的问题恰恰也是近日他们在功课上的不足之处,偶有口才机敏的弟子灵机一动,机敏应答,也禁不住王诩慢条斯理抽茧剥丝般的步步紧逼,一时间口齿迟钝,期期艾艾者大有人在。
能开入诡辩一门者,都是人中的佼佼者,心内各有一份孤高自傲,可是毕竟都是些少年郎,被鬼谷王诩一番盘剥得当众出了丑,顿时个个端坐在席位上额角冒汗,羞愧得不能自已。
就在诡辩门中的张仪也难堪地败下阵来时,一直表情和蔼犹如三月春风的王恩师突然面色一整,整个人如他身上玄色的深意一般,笼罩了一层肃杀之气。
“诸位入门这么久,竟然就是这般的学业所成吗?是夫子们授课不专?还是尔等太过鲁钝不堪受教?”
张仪率先跪伏在地道:“是弟子愚钝,还望恩师不吝赐教!”
王诩将那玉蝉撞击得脆响不断,冷冷道:“愚钝?这是在质疑我鬼谷选拔弟子太过潦草松懈了?若是愚钝之人,是半步都踏不入鬼谷中来的!我看是你们太过清闲了!”
说着,他缓缓开口,念出了一段情诗:“有桃萼红兮,饰我于牖兮,有女娇姝兮,邂逅幽草兮……”
这段在鬼谷里颇为流行的诗歌从鬼谷子的嘴里诵咏出来,顿时让在场了几位男女各自变了变脸色。这赵国的检察之子在席上摇摇欲坠,姬莹也是一脸的惊慌失措,莘奴则慢慢地低下头,嘴角带着冷笑,专心地看着案上的香炉……
除了这情诗不算,还有几段精彩了,看着姬莹愈来愈变色的脸,应该也是她先前收到的。在场的几个弟子都纷纷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