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窗外雷声阵阵,下了一场大雨,正好遮掩住了两人说话的声音。莘奴倒是不担心隔墙有耳,但是少年的话却让她吃了一颗定心丸,知道此人可堪一用。
不过一碗热粥的恩情终究还是肤浅了些,莘奴还是决心再试探他一下。
于是莘奴开口道:“牟伊,将那香炉熄了吧。”
廉伊惯性地走了几步,手还未碰到香炉便猛地顿住了,惊讶地猛然回头望向莘奴。
莘奴看他的反应便知自己猜得没错,这个曾经落魄乞讨的少年,果然是那位满门抄斩的牟辛大夫的幼子——牟伊。
当初,正是这位少年引荐着他买下西市那一套凶宅。那少年眼中的不小心流露的凄楚实在让莘奴难以忘怀。这次向妫姜打听齐国这段陈年旧事,她特意询问了牟家的子女,知道牟辛膝下人丁单薄,除一嫡子外,仅一侧室生有一子一女。事后,清点尸体,独少了这一对年幼兄妹的尸首。
刚才忽然叫出牟伊的本名,果然这少年触不及防,便被她试探出了底细。
一时间,廉伊眸光幽深,却不见惧色,只是深吸一口气直直望向莘奴。莘奴也不答言,只拿起薄薄一片竹简,提笔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南贼不除,可心安否?”
少年直愣愣地看着那竹片,眼底被一片悲色和浓稠的恨意渐渐渲染蒙蔽,他并没有回答,而是突然抓握起莘奴的手,用自己的额头狠狠在石板地上猛磕了几下,然后跪伏在地,在另一张竹简上写道:“誓除南贼,碎骨断筋,在所不惜。”
莘奴点了点头,又取了一根竹简写到:“如此,我愿助你一臂之力。”
☆、第70章
廉伊抬头望向莘奴,似乎不信莘奴会有此等本事。他略一思索,下笔写到:“家仇惟愿一人报耳,姬莫牵涉其中,若姬有难事,伊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莘奴发现这个平时不声不响的少年实在是聪慧得很,竟然一下猜出她拿捏了他隐秘的原因。却婉言谢绝了她的示好。
写下这一行后,少年一眼不发地拿起这几行竹简,将它们放在好没有熄灭的香炉里面,待得竹片燃为焦炭后,才合上了盖子,回头望向莘姬。
以前莘姬总是觉得这少年性情有些阴郁,让她总是联想到曾经年少的某人,便可以刻意疏远。如今了解了他的身世,也算是明白他总是显得阴沉的缘由了。虽然同情于他的遭遇,可是被他早熟通事的双眼一望,还是有种不甚舒服的感觉。
不过,通过先前几次的教训,莘奴觉得经商而无可信可靠的帮手乃是大忌。她自小幽居谷中,衣食住行都被王诩监管着,在市井世故一类上乃是后天的不足。
这点却是从小就颠沛流落民间,看人脸色讨要生活的廉伊的强项。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不是王诩的心腹,对自己似乎也是怀着感恩之情,莘奴在无人可用的情况下,也只能姑且试上一试。
虽然被少年点破,她也并不困窘,坦然道:“我给你的助力也只有重金,你也知我囤积牛皮,要做一项大生意,若是事成,我做主许你一分利!有了金,你才可图大事。”
廉伊眸光一闪,他当然知莘奴在经商一门上还是很有眼光的,虽然只许了一分利,可是这一分若是能成,已经是一笔很客观的数目了。
他也没有推拒莘奴许下的重金承诺,只低低说道:“但凭莘姬差遣……”
“你以采购燕脂原料的名义前去魏地,收罗一批善于泅水的少年以待留用。”莘奴低声向廉伊嘱咐道。
待得二人商议事罢,外面的雨声渐渐停歇。莘奴者这才起身离去。
等回转回府的时候,才发现一直远游经商的白圭来到了此间,正在书房与王诩密谈着什么。
莘奴估摸着,白圭四处游走,消息灵便,应该也是向王诩汇报打探的军情一类。此番她倒是不担心齐国落败累及身为齐国贵女的好友妫姜,有王诩亲自上阵指导,想必阴损的计谋是少不了的。
抬头看了看时辰,估摸着也要到了晚饭的时间。莘奴这些日子用钱用得厉害,该典当的东西都是差不多了,总是要找王诩融通一二。
也为牙痛的缘故,王诩看着她蔫蔫的样子倒是动了几许恻隐之心,昨日松口说近日白圭到府,会送些金来,到时候拨给她千两作为兜售牛皮运粮的本钱。
莘奴觉得自己也该知情懂事些,这些日子可是要顺着王诩的心事,免了家主的喜怒无常。是以近日特意早会,亲自替王诩和财神白圭准备晚餐。
这几日,王诩在庭院里开辟了几亩菜园,亲自栽种了些青苗种子。据说这些模样有些古怪的作物,都是那位游历犬戎之地的姜云君从异域带来的,据说都是能入口的美食。